共和国历史上第一次“严打”是1983年。那年,我在当年徐向前、李先念指挥的四川万源保卫战的大巴山深处,任安康铁路分局万源电务段通信工,马士琦是安康铁路公安分处的人民警察,号称是无产阶级专政机器。那时,我刚刚怀上文学的春梦,做梦都想和文学结婚。
马士琦也爱好文学,时常在报刊上看到一些文章前边闪耀着“马士琦”三字。我也时常发些文章,自鸣得意,认为全中国的读者都尊敬“杜光辉”。物以类聚,惺惺自古惜惺惺,我打听马士琦,马士琦打听杜光辉,就有了神交。时有从公安分处打来长途电话,电话员对着耳机说:“杜师傅,公安分处的电话!”不用猜就知是马士琦所为。我也时常夜间给马士琦办宿合一的办公室打电话,这时候电话线路不忙,电话员不会催促拆线。我们在电话里漫谝文学,畅谈理想,批判丑恶,臧否人物。那时候我们年轻,富有激情,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觉得只身可以改变世界,天若有环,能把天拽下来,地若有柄,能把地举起来。
那年头,我们的写作被称为“资产阶级成名成家思想泛滥”,“一手拿公家的工资,一手挣稿费,比投机倒把都投机倒把!”马士琦在电话里给我说,他的写作处在半隐蔽状态,不敢明目张胆。我的状况就不太美好,加上我生性刚硬不阿,恃才自傲,见到领导目光里就流出鄙视。那时,我借了一本小仲马的《茶花女》,领导带人检查我的存书,没收。我也不是善茬,领导走到哪我跟到哪,领导回家我跟到他家,他老婆给他盛的饭吃进我的嘴里。惹得领导心烦,不得不把书扔给我,我如饿狗拣骨头样拣起书,摇身一变,汉奸样给领导哈腰,从此跟领导结下梁子。当作家的理想像招展的旗帜,在我的头顶猎猎飘扬,哪顾得上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遇到无聊之事,就赖,不去,领导就派积极分子叫,还不去,领导亲自叫,不得不去,坐在拐角构思小说。
夜间值班,又给马士琦打电话,说我不能这样任人摆布,浪费读书写作的大好时光,必要时公开和他们战斗,争取支配时间的自由。他们给我开工资,我给他们上班干活,凭什么霸占我的业余时间?马士琦提醒我,最近形势紧张,可能要有一次大的治安运动,劝我收敛个性,不要得罪领导,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我和马士琦的第一次谋面,“严打”开始。马士琦作为安康铁路分局“严打”办公室秘书、万源铁路地区“严打”领导小组的成员,小组里还有分局党委办公室的席透。马士琦、席透和我匆匆见了一面,非常含蓄地给我说:“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你都要挺住,这段时间我们不便和你见面。”我从他们说话的口气里感觉,我的情况不太乐观。又反复琢磨,“严打”对象是刑事犯罪,我天天读书写作,和刑事不沾边,能把我咋样?到了第三天,保卫部门的人带着民兵小分队,向我宣布:“杜光辉成名成家的名利思想严重,恃才自傲,目无组织,顶碰领导,蔑视政治学习,散布反动言论,组织决定你进入‘严打\’学习班,强制学习,学习期间停发工资。”我被民兵小分队押送到铁路小学教室,里面住着“严打”后备对象。
深夜,马士琦以“严打”小组成员的身份提审我,趁民兵小分队不注意,塞给我一张纸条:一定放弃对抗,我等正在争取!
连续两天,我都没见到马士琦和席透。
第三天,党委领导和保卫干事亲自跑到铁路小学,把我接回去,向我宣布,解除对我的强制教育,恢复工资待遇。几天后,领导要我参加分局的电话会议,分局党委副书记、“严打”领导小组组长蔡礼丰讲话:我们一些领导干部,自己不读书不学习,没有远大理想,反而将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年工人列为“严打”对象。像万源电务段职工杜光辉……
因祸得福,一步登天。两个月后,我被分局树立为读书自学成才积极分子,提干到分局宣传部任文协秘书长,负责全分局的文艺创作。办公地点和马士琦的办公地点一路之隔,交往更密切,每筹办书法美术展出,马士琦必须充任高参,弥补我书法修养的不足。这是后话,不提。
一直到1992年,我离开安康铁路分局到海南闯荡,马士琦才说:当年他和席透连夜赶到分局,向蔡礼丰书记汇报我的情况……
如果不是马士琦、席透,以我的脾性,被枪毙的可能不是没有!
一别25年,没有谋面。写就此文,怀念真诚,怀念友谊,怀念朋友,怀念那些岁月。
凡人记事
□ 杜光辉
新闻推荐
5月3日,万源市人民政府与贵阳银行成都分行银政合作暨万八快速通道(PPP)建设项目签约仪式在成都举行。该市首个PPP项目正式敲定,20亿元大单也刷新了该市本级项目投资纪录。万源系国家重要的生态功能区...
万源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万源市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