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凫汉阙遥

——《中国汉阙之乡·渠县汉阙全集》序

我的老师章继肃、王膏若是四川渠县人，他们经常讲渠县汉阙的历史，说起那石刻之精美，特别自豪。

记得1983年10月，我陪章继肃老师去渠县土溪实地考察汉阙。那时山间公路坑坑洼洼的，一路颠簸到了古驿道旁，巍然耸立的六处七尊石阙让人惊叹不已。章老师如数家珍地介绍：渠县汉阙约占全国汉阙总数三分之一，系东汉、西晋墓前石阙，它集建筑、绘画、书法、雕刻艺术于一体。六处汉阙由东到西分别为土溪镇赵家村东无铭阙、赵家村西无铭阙、冯焕阙，向西延伸还有青神乡的王家坪无铭阙、水口镇的沈府君阙和蒲家湾无铭阙。唯一有阙主纪年和生平的是冯焕阙；唯一有铭文有职务而又不知名的是沈府君阙；唯一由两块大石组成阙身的是蒲家湾无铭阙；雕塑内容最丰富的是王家坪无铭阙；斗栱架在柱上有别于诸阙的是赵家村东无铭阙；建筑年代最晚，阙体最矮的是赵家村西无铭阙。

今天，翻阅四川秦巴文化研究会副会长、渠县宕渠文学院副院长戴连渠和他女儿戴馥霜合著的《中国汉阙之乡·渠县汉阙全集》，让我对渠县汉阙的来龙去脉有了系统知性的认识。

“阙”这个词最早出现在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郑风·子衿》篇里。诗曰：“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诗中说一个女子在城阙上等待自己心上人的归来。这里的“阙”说的是城阙。阙的建造，在我国已有3000多年历史。商周时期，阙多为宫阙，阙以夯土为基，甲骨文中就出现了“阙”字，但在考古工作中尚未发现这样的建筑实例。徐锴《说文解字系传》卷二十三解释为：盖为二台于门外，人君作楼观于上，上圆下方。以其阙（通“缺”）然为道，谓之阙……自东汉始，墓前出现石阙，成为象征主人官阶和地位的表征之一。在汉代，要官至“二千石”以上者，墓前才有资格塑阙。汉阙即汉代石阙，汉代的地面建筑留存至今较为完整的只有阙了。因此，汉阙又有石质“汉书”之称，是中国古代建筑的“活化石”。

唐代诗人李白《忆秦娥》：“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宋代词人苏轼的《水调歌头》：“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这里的“城阙”与唐代王勃笔下“城阙辅三秦”的“城阙”一样,都是指“城楼”，《周礼》《左传》《谷梁传》《史记》《尔雅》《说文解字》《风俗通义》等书，都对“阙”有过记述。据统计，单是《全唐诗》中写到“阙”的古诗，就超过了1100首。

随着历史的推移,建阙的动因、用料、置地、状貌及作用也不尽一致。商周阙用泥土构筑,以悬天子之号令;春秋阙多立于宫门、王宅及庙宇前,以悬政令。这时，每门所树之阙显得别致，塑有奇禽怪兽之图案,以昭示万民，饰门在于别尊卑也;汉阙用石凿叠就于墓前居多,亦有树于庙前的，如河南登丰太石阙、少室阙、启母阙均是汉代庙前石阙。汉代墓前石阙，以记官爵、功绩或作装饰之用。在古代的言殿、庙宇、陵墓门前立双柱,左右各一,建成高台，上圆下方,登其上，可远观。两柱之间是空缺，古时“缺”与“阙”相通，其阙之意明也。确切地说，“古代言庙及墓门立双柱者谓之阙”(《辞源》)。

“西风残照，汉家陵阙。”1300多年前的一个深秋，诗人李白面对乐游原上的萧条，以极具历史纵深感的笔调写下了眼前的日暮光景。那个昂扬自信的大汉王朝已成往事，惟余霸陵前的汉阙独立北风中。又是一千年，李白和他的盛唐也已作古，霸陵的汉阙也已坍圮，四川盆地东北部的渠县汉阙，却奇迹般地保存下来。

渠县在2009年被中国文物学会授予“中国汉阙之乡”。其六处七尊汉阙，既是研究四川汉代建筑、文化、经济、民俗的重要实物，也是研究川东历史沿革、经济文化交流、交通关系发展的重要历史资料。1939年，中国著名建筑学家梁思成、刘敦桢、陈明达等学者专程到四川考察汉阙，踏遍中国寻访古建的梁思成，终于在这里发现了中国最古老的地表建筑，在《中国雕塑史》中，他赞叹道：“在雕塑史上，直可称两汉为享堂碑阙时代，亦无不当也。”可以说，中国汉阙看四川，四川汉阙看渠县，更有“渠县归来不看阙”的说法。

这部《渠县汉阙全集》将览阙路上六处七尊汉阙细细道来。全书共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渠县汉阙全图”，翔实准确地描述了渠县六处七尊汉阙的位置、现状、结构、装饰图案；第二部分“渠县汉阙日历”，以时间为序记述了自汉代以来各个时期研究与保护汉阙的相关举措与文件；第三部分“渠县汉阙魅力”，在简单梳理全国汉阙现状的基础上，重点展示了渠县汉阙的独特魅力，使渠县汉阙的集中性、独特性、艺术性、经典性等特点在读者面前一览无余。这是一部研究汉阙历史文化、深度了解渠县不可或缺的精品工具书。

看滔滔渠江长流，听暖暖鸟语花香，賨国古都，汉阙屹立。感谢作者父女二人花费节假日爬坡上坎，一身泥，一身汗，到乡间地头去寻找、去观察、去记录，留下一幅幅珍贵的文物照片，将汉阙之魅力融进浓浓墨香，畅怀巴蜀余韵历久弥新。板凳甘坐十年冷，这是一对渠县父女做学问的态度，也是这座城市知识分子的文化品格。故而，“汉阙之乡为何会是渠县”的答案也就一目了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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