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远古巴人往事 再读《华阳国志?巴志》散记

□罗学闰

近期，重读了重庆出版社白话插图全本《华阳国志·巴志》，得到了一些新知。现散记如下：

一

巴地这个地方，大禹治水划分天下为九州（人皇居于中州，统制其他八州），初属梁州。武王推翻商朝统治，将徐州并入了青州，撤掉了梁州，将其合入了雍州。因此，张世东先生的《渠县赋》云：自古雍梁地，从来锦绣乡，确实是深得历史的渊薮的。

《华阳国志·巴志》对常璩“白虎复夷”记述，可以初步看出，参与射杀白虎的人，好像都是巴人。但是，作者说“他们世称‘白虎复夷’，他们的另一个名字叫‘板楯蛮’，也就是今天的\‘弜头虎子’”。从这里可以初步断定“白虎复夷”的“夷”是指“板楯蛮”，也就是賨人。从后来賨人帮助刘邦定“三秦”的记述，我们更加明确地知道了，“白虎复夷”的“夷”是指的賨人。

《巴志》载：“阆中有一条河叫渝水（嘉陵江），賨人大都居住在渝水左右（笔者注：左岸右岸泛指流域）。賨人天性劲勇，喜欢跳舞。范目招募賨人帮助刘邦平定三秦后，高祖说道：‘这是武王伐纣的歌舞啊’。于是，命令宫中的乐人跟賨人学习歌舞，这就是今天说的‘巴渝舞’”。巴渝舞在汉朝时就进入了宫廷，还是很了不起的。《巴志》载：武王伐纣，实得巴蜀之师，著乎《尚书》。巴师勇锐，歌舞以凌殷人，前徒倒戈。故世称之曰“武王伐纣，前歌后舞”也。我们可以倒推出：“助武伐纣的勇锐的巴蜀之师力，一定有賨人前歌后舞的身影”吧。

对于“板楯蛮”的记述，常璩用了大量的篇幅，主要表现的是賨人的“神兵”气质，对于人才特点，常璩概括的是“巴有将、蜀有相”。在“江州县”一节记载：在县衙的旁边有一眼泉，名叫清水穴，泉水甚清无杂质。巴人用此处泉水制作妇女敷面的脂粉，细腻、色泽鲜亮、气味芬芳，充作进京的贡品。因为此水专供制作脂粉而用，所以又名粉水，人们称其为堕林粉。我从前文巴国给周朝的贡品看，其实就是前文所说的排在贡品“黄润”之后的“鲜粉”也。

《华阳国志》记述：“江州（今重庆市）有荔枝园”。“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是杜牧的诗句。这里的妃子，初指的是杨贵妃，后来是泛指了，用快骑的方式传送新鲜荔枝进京，让妃子们享用，因而形成了荔枝古道。达州是江州（重庆）到长安（西安）的必经之路，当然可以打造“荔枝古道”。

二

《华阳国志》载：武王平定了殷，把同姓兄弟分封到了巴地，等级为子爵。所以，称巴国为“巴子国”。巴国有多大呢？《华阳国志》云：巴国地界东到鱼复（今重庆奉节），西至僰道（今四川宜宾），北接汉中（今陕西汉中、安康一带），南及黔、涪（今贵州北部、湖南西北一带）。这个国家的地盘也不小了哦。

《华阳国志》载：巴国的属民有濮、賨、苴、共、奴、獽、夷蜑等少数民族。肯定了賨人是巴国的属民。《华阳国志·巴志》的附录一《巴人祖先?廪君》云：巴人的先祖是廪君（即巴氏之务相），初居于武落钟离山（今湖北长阳县），有巴、樊、晖、相、郑五姓。务相被尊为廪君后，便率领五姓沿夷水（今湖北清江）向东发展，到盐阳（今湖北恩施），征服了盐阳女部落，后又向川东扩展，发展为一个廪君时代的巴氏族。传说廪君死后魂魄化为白虎，后代奉祀，故巴人崇拜白虎，以白虎为图腾。这一段叙述也说明“白虎复夷”的夷不是巴氏族人。

1987年，在（宣汉）普光罗家坝出土的战国青铜剑上的虎头纹，便是巴族在宣汉生活的确证。这个说法，应有不妥。其一，罗姓为賨人七姓中的最大姓，从公元前314年所设置的宕渠县看，宣汉也在宕渠县的辖区内，春秋战国时，宣汉这个地方，或许是巴氏族人和賨人及其他少数民族杂居的地方。其二，民间祭祀有两种：一是崇拜型的，一个恐惧型的，巴氏族铸造的战剑可能有虎头纹，那是因为“白虎是其图腾”。賨人也铸造的战剑也可能有虎头纹，因为賨人害怕“白虎为患”。其三，賨人还因射杀白虎而取得了国家级的荣誉、取得了国家级的优待政策呢。其四，据王隆毅主编的《巴文化史话》附录的马辛幸论文（达州博物馆长）也提出：罗家坝遗址应为“賨文化遗址”。

《华阳国志·巴志》附录一的作者说“从那以后，廪君的种族便繁衍起来。秦统一天下后，就把此地定为黔中郡。对这个地方征税很少，每年贡钱只有四十万。巴人把赋税称为賨，于是后来便把巴人称为賨人了”。哈哈哈，我们一直争论的东西，一下子觉得没有了多大的现实意义了，原来“巴人就是賨人，賨人就是巴人”。

在附录二《廪君的渊源及其确立》载：董启祥先生认为：武落就是巫落，就是巫的部落。由此可知，廪君源出巫诞（载）部族的一支。故任乃强先生认为“先有巫载文化，后才有巴文化和楚文化”。巴族承巫载文化而兴，其时间晚于巫载文化约一千年，比蜀文化的开展可早几百年。难怪蜀郡江源的常璩，在《华阳国志》中要把《巴志》放在第一，也是按照历史的脉象和文化的脉象来的，其看中这里是皇帝（李势）家乡或许也是一定的影响因素。我认为，巫把自己作为人神交通的媒介，因此其情态表现为时人时神，人至癫狂为神，神至安详为人。巫文化表现有两大现实载体，一是盐文化，一是药文化。这是巫部落生存空间决定的。珍珠百味盐作主，说明盐是最早的调味品。巫要用药达到神的境地，估计是最早的兴奋剂，巫要用药作为神灵救人的辅助物，估计是镇痛药，或许更像麻醉剂。可以说巫是医或药的先师。

三

尤其是重庆直辖前，我们常常听到的是“巴蜀一家亲”。历史的记载却不是这样。《华阳国志·巴志》载：巴、蜀两国世代战争，为世仇。周慎王五年（前316年），蜀王派兵攻打苴侯（苴侯是蜀王的弟弟，私自结好于巴），苴侯投奔巴国，巴国向秦国求救（周显王的时候，楚国衰弱了）。秦惠文王派张仪、司马错领兵救苴侯与巴国（史称“司马错伐蜀”），灭掉蜀国。张仪贪图巴国的富有，趁势灭了巴国，将巴王俘虏到了秦国，并在巴蜀故地设置了巴郡、蜀郡和黔中郡。张仪新筑江州城（重庆，为巴郡治地），（然后）司马错自巴郡的涪水出发攻取了楚国的商於之地，设置了黔中郡。这段史实说明，春秋战国时代，是一个没有朋友的时代，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朋友。巴蜀两国世仇，这是巴蜀灭亡的原因。秦国攻蜀救巴而灭掉巴国，原因很明确，“张仪贪巴之富”。其实，巴即使很贫穷，秦国也要把把灭掉。灭掉巴国和蜀国，符合秦国统一天下的长远的国家利益。事实也是如此，秦国能一扫六国，靠的就是巴蜀的兵员和粮草。

读各种不同版本的《渠县志》，看到渠县（古宕渠县）的辖区由5万平方公里缩减到当前的2018平方公里，总觉得有些遗憾。可是在《华阳国志·巴志》中，却记载了以巴郡文学掾赵芬（宕渠人）为首的士子或乡贤因嫌郡地太广、官民生活困苦，多次“集访”要求分郡的史实。这或许是川东地区信访的最早记录。汉献帝兴平元年（194），征东中郎将安汉（今四川南充）人赵韪建议益州牧刘璋，把巴郡一分为二。想把自己的家乡继续保留在巴郡的范围内。刘璋不仅没有同意，还借机裁抑赵韪。将巴郡一分为三，即巴郡、永宁郡、固陵郡。到建安六年（201）蹇胤找刘璋说情，为自己的家乡争取巴郡的名称。刘璋于是改永宁郡为巴郡，固陵郡为巴东郡，垫江以上为巴西郡，这就是所谓的“三巴”，这些行政区划的调整，居然跟人情关系也有紧密相联。

《华阳国志·巴志》载：（监军职位出缺），朝廷商量用唐彬或杨宗来顶替，晋武帝问散骑常侍文立：“唐彬与杨宗用谁好呢？”。文立回答说：“唐彬与杨宗都是立了功绩的人，是不可或缺的人才。然而，杨宗才干虽然出众，但是嗜酒如命。唐彬也是有才干的人，但他太贪财，只有请陛下定夺了。”晋武帝说：“贪财易满足，贪酒可就难改了。”于是，用唐彬作监军。我们现在惩治腐败，重在惩治贪财之人，而不惩治贪杯之徒，与古代人的用人观念是迥异其趣的哦。

四

在“巴西郡”一节，常璩说“整个三巴之地就数那里的人英伟神俊，风流倜傥。”把王平、勾扶、冯绲等卓逸不群、名扬天下的武将都列入了巴西郡，大概是要应证“巴有将、蜀有相”的说法吧。又说“晋时，谯周与陈寿的文采和史识可与司马迁、班固媲美”。这两个史学家都是南充人，都是了不起的史学家。尤其是谯周，跟常璩一样都是散骑常侍，还被称为“蜀中孔子”，确实非同寻常。

我很乐意读“宕渠郡”一节，可是常璩的叙述显得有些简略。记述了宕渠郡的设置沿革。蜀汉延熙年间设立，建郡九年后撤。晋惠帝永兴元年（304），成汉时李雄（宕渠人，成汉皇帝）重新设立宕渠郡。并用一句话点出了宕渠这个地方是古賨国。“长老言，宕渠盖为故賨国，今有賨城、卢城”。賨城遗址尚在，就是我们所说的“城坝遗址”。“卢城”不知何处。但我从“賨人七姓”不同的记载来看：“罗”的位置有时记着“卢”，“庹”的位置有时记着“度”。如果让我猜想，我认为这个“卢城”可能就是“罗城”，或许卢城的遗址就是宣汉的“罗家坝”遗址吧。

常璩还记述了一个谶纬故事。秦始皇时候，有一个身高二十五丈的人现身宕渠。秦的史官胡毋敬说：“这里五百年后一定有不平凡的人出生，成为一方诸侯。”等李雄称王，此人的曾祖又是宕渠出生的，有人就说是应验了胡毋敬的预言。这种现象在史书中常见。

常璩又说“东汉以来，这里的士人贤良、女子贞烈。杰出人物有车骑将军冯绲、大司农玄贺、大鸿胪庞雄、桂阳太守李温，他们都建功立业，为国家做出贡献。”在“宕渠县”一节，常璩只说“是郡治所在。盛产野蜂蜜，也就是传说中的仙人山图所采的那种东西”。不知道仙人山图采的是哪些东西，但确认“野蜂蜜”是宕渠特产了。

《华阳国志·巴志》末尾，有类似于“太史公曰”：巴国远世则黄、炎支封，在周则宗姬之戚亲，故于《春秋》班侔（相等）秦、楚，示甸卫也。若蔓子之忠烈，范目之果敢，风淳俗厚，世挺名将，斯乃江、汉之含灵，山岳之精爽乎！观其俗足以知墩壹矣。昔沙麓崩，卜偃言当有圣女兴，元城建公谓王翁孺属当其时，故有政君。李雄，宕渠之厮伍、略阳之黔首耳，起自流隶，获君士民，其长人之魄，良以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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