賨人賨城与賨国（下）

古（賨人）栈道

賨人穴居的洞中天

城坝遗址

引子

闲暇时，重读《后汉书》、《晋书》而引考板楯蛮（賨人）的历史源流。继而将30余年来藏于“潜索斋”与之相关的史料又读了两遍，萌生辑成拙文，祈望考古学者、历史学者斧正。

建安元年（196年），在朝廷横征暴敛下，信奉鬼巫的各地賨人不堪忍受地方势力的残酷压榨，在板楯蛮（賨人）首领杜濩、朴胡、袁约的率领下再次起兵全面反叛东汉统治。在东汉风雨飘摇之中，曹操迎汉献帝刘协从洛阳迁都许昌。建安五年（200年），朝廷在曹操操纵下用重兵屡次镇压板楯蛮，可是“连年不能克”。建安二十年（215年）三月，曹操攻克汉中张鲁，“巴（地）、汉（中）皆降”。宕渠賨人首领李虎率领五百余众賨民归附曹操，李虎升为将军，迁于略阳临渭（今甘肃秦安东南）。次年，賨人王平随杜濩、朴胡至洛阳入曹营。后来，李虎裔孙李特、李雄等入蜀在成都建立成汉政权40余年。

三国蜀汉时期（221年——263年），宕渠賨人王平离开曹营随诸葛亮屡建奇功，升任汉中太守、镇北将军，封安汉侯。

成汉（304年——347年）末期，宕渠流域、嘉陵江流域蛮獠（贵州入宕渠流域、嘉陵江流域獠人）生乱，大肆杀戮賨人，致使賨人再次北迁至关中、甘肃、陕南和汉江流域中上游，以及东迁至豫西南、鄂西北、渝、黔边陲区域。北迁賨人逐步同化于汉族之中；东迁賨人逐渐演变成为今天的土家族人的一部分。东晋永和三年（347年）后，賨人不再见于史籍记载。因賨人天性劲勇，使用木板为楯作为武器（弓驽），冲锋陷阵，被称为“板楯蛮”。故而，以“板楯蛮”出现于史册之中。但北宋乐史《太平寰宇记》载“……渠帅賨人首领七姓于商洛之间，至今犹存。金州（今安康汉滨区）风俗……其俗至今猎山伐木；房州风俗，与金相同”。《宋史》载：“渝州蛮者，古板楯蛮七姓，唐南平獠（应为‘賨’）也”。其后，散居的賨人或许仅见于各地史志、族谱记载之中。

二、賨城

城坝，因賨城、宕渠城、车骑城地处渠江岸边平坝得名。賨城，因賨人、賨国故名。它位于今达州市渠县土溪镇渠江东岸城坝村。其地北、西、南三面环江，东面靠逶迤的佛尔岩三角地带，属浅丘坝区，土地肥沃，北面有横亘的礼义山为险关，面积1800余亩，“给罗、朴、昝、鄂、庹、夕、龚七姓渠帅提供了率领賨人表演历史活剧的大舞台”（《賨人，给我们留下了什么？》）。

远古土著賨人，在宕渠流域从穴居到渔猎，从游牧到农耕，又从游牧到定居，经历了若干千年，甚至上万年的演变。据考古发现，在公元前约5000年前后，宕渠流域城坝开始出现以土著（賨民）部落上层人物及制陶、冶铸、纺织业者等聚居的小城镇，形成木制草房式“城邦”。城，《说文解字》曰：“以盛民也”，即是一种容纳居民的建筑群，保护居民不受侵害。到商代初期（公元前1600年前后），宕渠大地社会稳定，水路发达，航运繁忙，生产力不断发展，人民生活日益提高，人口不断繁衍增多，经济也不断增长，在城坝逐渐形成了居住区，酿制出了名贯当时的“清酒”，由此出现了农商交易，进而出现了定期买卖货物的集市。市，《说文解字》曰：“买卖所之也”，也就是一个货物、商品交易的场所。到了商代中晚期（公元前1300年——1046年），在今城坝人口聚居地形成了近似于古老“城”雏形的木栅栏城堡，有了防御外来入侵的木栅栏城墙。在城墙内人口集中，工商业发达，并有了非农居民。以此为中心，建立了以土著七姓为酋长的部落联盟集团。

宕渠流域賨人、巴人，因屡遭商王的侵凌，年年纳贡，岁岁服役，造成賨、巴两族对殷商积怨深怒。賨人与其他西南异族一样，不甘心殷商的长期压迫和军事打击，于周武王十一年（1046年）姫发号召“西土之人”伐纣，賨人也积极响应征召，在城坝集结，组军北上，与巴等民族一道沿汉水河谷到达商郊牧野。賨人在阵前一边手持板楯武器冲锋，一边歌舞前行，锐气凌人。在强大的联军攻势下，纣军纷纷倒戈，结束了商朝554年统治历史。由于賨人在灭殷商的战斗中表现英勇，得到了周王朝嘉奖，从而进一步巩固了賨人部落联盟集团在宕渠大地上的主流社会作用。

春秋前期（公元前841年——前800年），巴子国东南鄂北之地与楚相邻。公元前七世纪后期，楚国日益强大起来，征服了汉江流域诸小国，巴势力亦遭到沉重打击。之后，巴楚屡相攻伐。至战国（公元前476年——前221年）中期，楚国已经完全控制了今川东北（含今重庆市西南境），故而楚悼王十四年（公元前388年）迁封芈姓楚之公族列宗氏至宕渠流域，建立了楚之附属国——宗子国，国王为羋姓疏远宗子。由此，宗子国国内的土著人自然也就成为“宗人”或“宗民”，即秦汉时所称的賨人。由于秦国不断深入侵略宕渠、嘉陵江流域，楚国势力也就不断退缩。于楚顷襄王四年（公元前295年），从古賨国都“执宗子以归”，从此楚附属宗子国灭亡。宗子国建立期间，賨城有了较大的发展，增设了官员的居室及军队的营房。同时，城市内商贾云集，交易兴隆，賨民安居乐业，人丁兴旺，呈现出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

秦更元九年（公元前316年），秦先后灭蜀巴。十一年（公元前314年），秦在賨城古賨国都邑旧址置宕渠县，后称“宕渠城”，进一步扩大了旧賨城的范围，加固了賨城土墙壁高度与厚度，延长了城墙的长度。城内设有县衙、泮宫、税署、军署等。民国《达县志》载：“宕渠为秦之故县，为四十一县（之一），非西汉始立”。

东汉永平十七年至建初七年（74年——82年），第五伦从宕渠县令升任益州太守后，曾兴工构建宕渠城（賨城）。延熹七年（164年），賨人车骑将军冯绲回乡省亲，对賨城（宕渠城）又进行了一次大规模培修，后世称其为“车骑城”。建安二十一年（216年），刘备分巴西郡宕渠旧县地（賨城）置宕渠郡。

东晋隆安元年（397年），獠人又颠覆宕渠城，更加施行野蛮手段，残杀宕渠流城土著賨人，大批賨人只好被迫远走他乡，致使宕渠“城邑空虚，士庶流亡”，“十不遗二”（《晋书》），结果县治荒芜，县署移理安汉县（今南充顺庆区北）。义熙二年（406年），刘裕遣毛修之讨伐谯纵至宕渠，即此。元熙二年（420年），賨城（宕渠城）再次为“蛮獠所侵而廨，遂以（彻底）荒废”。至南北朝梁普通三年（522年），改宕渠县为流江县，治地移至今渠县渠江镇。賨城，繁荣昌盛约18个世纪（公元前1300年——公元420年）。

东晋史学家常璩在《华阳国志》中记载：“长老言：宕渠（县、郡）盖为故賨国，今有賨城、卢城”。唐《元和郡县志》载：“故賨城，在流江县东北七十里”。刘琳校注《华阳国志》道：“賨城，盖秦统一巴蜀前賨人所筑”。

北魏郦道元《水经注》载：“（宕渠）县以延熙中分巴立宕渠郡，盖賨古国也。今有賨城。县有渝水，夹水上下，皆賨民所居”。晚唐诗人崔涂避地渠州，在《春日独游冲相寺》中诗云：“水流花谢两无情，送尽东风过楚城……”，此“楚城”即“賨城”。战国至秦汉（公元前388年——公元220年）600余年间是賨城的蓬勃发展时期，其中东汉至西晋（公元25年——317年）有300年的辉煌，作为县、郡治所有836年的历史。

三、賨国

尚钺《中国历史纲要》载：“周初立71国……周的子孙都做了天下著名的诸侯……分封到各地去的诸侯都称周王室宗主……彼此之间为宗（子）国”。然而，71国是否有宕渠流域城坝的宗子国，不得而知。

原始的木制栅栏城邦，与其周围从事农耕与畜牧业为主的原有普通聚落之间，形成供求互补的关系。这样以城邦为中心，环绕以普通聚落群便形成了新的社会组织——邦国。或许在商代中期（公元前1300年左右），以宕渠流域城坝为中心，建立了賨人部落联盟上层七姓大族酋长国——賨邦国。

楚悼王羋姓疑元年至十三年（公元前401年——前389年）时期，任用吴启为相，不断向巴地、宕渠流域发兵，川东北的虎巴人再次四处逃散，楚的势力范围控制了今川东北（达州市、巴中市、广安市、南充市东北及重庆西南等地）疆域，于是“明审法令，捐不急之官，废公族疏远者，以抚战斗之志”（《史记·吴启传》）。由此不断向西进逼，乘势将部分羋姓疏远公族成员分封到宕渠流域定居，还派兵镇守边关。十四年（公元前388年），楚悼王封土著賨人聚居核心地賨城为羋姓公族宗裔国，都城在今四川渠县土溪镇城坝村。楚羋姓封国，设有王、相、将等国家肱股职位。楚怀王十三年（公元前316年）十月，秦灭蜀后即灭巴。但秦军仅行至江州（今重庆市境）西南端，未东下。之后，楚不断遭到秦国的势力打击，只好准备退出宕渠流域大好江山。楚顷襄十年（公元前289年），楚无奈之下，派兵入此“打宗围剿”“执王以归”故土。于是芈姓公族宗子封国——賨国永远退出了历史舞台。晚于阆中巴子国灭亡21年。后变宗为賨，是因秦汉时期土著人为了国家统一与安定所立下功勋卓著的战绩，秦汉两朝都以国家的名义特恩赐土著人减免赋税——賨布（钱）关系而改称的。

《华阳国志》载：“宕渠，盖为故賨国。今有賨城，邻山重叠，险比相次，古之賨国都也”。即此。古賨国，辖今四川省达州市、广安市、巴中市与营山、蓬安、旺苍、城口等县及陕南、鄂西南部分境地。

注：1、此文于2017年10月发表在《秦巴春秋》杂志上；2018年6月发表在《科学星空》杂志上。2019年2月8日（春节）修改于賨韵阁。

2、此文中所用年代时间，均以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于2002年7月编制的“三代工程”（夏、商、周）成果——《中国历史年表》图册及2007年方诗铭编著的《中国历史纪年表》书为准。□高洪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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