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清音 一味真朴 读钟明全诗集《风牵着筝奔跑》

□陆 燕

钟明全是写诗勤家，每天都能读到他的新作。信手拈来，无事不可入诗，无题不可写作。钟明全的诗没有惊人之笔，没有艳词丽句，不假纤巧、不喜装点，娓娓道出。“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钟明全将他亲眼所见、亲身所历，最真切的感悟与思考朴素通俗地记录下来，他就像一位民间的采歌者，田间、巷陌、名胜、山水，足迹之处，心血之地，一一习记。绝假纯真、坦率自然，似歌谣、似号子，喊麦时代，唱响清音，一味真朴。

钟明全诗集《风牵着筝奔跑》共四辑，人与土的宿命、山那边的牵挂、风牵着筝奔跑、你的那一吻令人战栗。关键字不言而喻——土、牵挂、奔跑、那一吻。

土。诗人喜欢土，与土地有过最亲近的对话。土的鱼、土的驴、土的生灵，诗人在思考土的价值，其实是对自然、生命、人生、永恒的思考。一切的一切，唯有与土亲昵，才能永葆生机。

牵挂。有钱无钱回家过年。“回家过年回家过年/回家过年就像还愿/年初许下的诺言”。诗人置身天地万物之间，很少言及自己，他所关心的是农民兄弟、打工朋友、包工头等等。他用民歌新谣的形式，写出现实、唱出心声。读他的《回家过年是一种还愿》《过年，过年》，每每有这种感受。如果读者愿意尝试用“rap”的形式将它们演绎出来，个中滋味，自有体会。而《有种滋味叫尝新》《有种思念名叫乡愁》用美声、通俗唱出来，更是别具风味。“小时候看外婆用刚收的谷磨成新米/将它煮成白米饭先敬天地再敬先人”（《有种滋味叫尝新》）；“小时候看老外婆用/刚收的谷磨成新米/将它煮成雪白米饭/先敬天地再敬先人”（《有种思念名叫乡愁》）。诗人用两种方式写出，从形式上说，是读者的“滋味”“尝新”。内容上，以自然坦率的方式歌唱，唱出自己纯朴的生活感受，浓浓的乡愁、拳拳的亲情，显露无遗。朴实简明，平易近人，又生动活泼，扣人心弦，催人泪下。

奔跑。“城市逐渐逐渐地长大成另一种状态”（《城市变得年轻 沙滩变得老迈》），时代在进步，城市在发展，城市的土地被掏空，“轻轨，城市的诗者”，在“明与暗之间”极速“奔跑”。“这城市的路就像传送的带”，噪声，“比麻雀闹林/更折磨/耳/鼓”“走在城市的水泥路上”“脚底日趋麻木”，麻木的还有“心扉”，以及再难生的“念”“想”。一切，时间空间，一切物类都被“切割”“扭曲”“变形”。诗人渴望一方神圣净土，那里没有鳞次栉比、车水马龙，没有“陀螺”似的疲于奔命；诗人渴望回到自然，回到那个“古老”的城，黄雀飞、山鸡跳、鸭儿跑，炊烟缭绕，风牵着筝，幸福奔跑。然而这一切终抵不过时代“高速的嬗变”“人们离家乡越来越远”，说明“离现代文明”就“越来越近”，时光不可能倒流，历史的车轮只会向前驶进，“文明必将会伤及文明，犹似生死间苦苦追寻”，是诗人内心最大的疼痛。

那一吻。文明在苦苦追寻，幸福在奔跑路上。幸福其实很简单，城市“追梦的人”却看不到。对“那只不幸掉落在地上的幼雀”“能够飞翔是一种幸福”。在诗人看来，“能够走步是一种幸福，无论是在天空或地上”。只是，“必须放下手中沉重的包袱”，轻松地走向幸福。情人海与妻漫步是幸福，“装莽熟睡的样子，再做撒娇的儿郎”是幸福，反哺“没牙的妈妈”是幸福，“看可爱的孙女长大，像看太阳开花”是幸福，“坐在春天/感受花时间/和阳光的温暖”是幸福，“花时间写诗，献出灵魂和肉体”是幸福。诗人用质朴天真的语言，告诉我们，幸福就是血肉至情，反哺之义，自然陪伴，心向阳光，没有“负担”，自由美好。

诗人内心时刻住着一个“爱”字，爱家人、爱亲人、爱警爱民，且“没有止期”。诗人尤其爱他的家乡，“无论各种场合我都能甄别/那来自渠县的老家的声音”（《怀乡的印记（组诗）》），来自故乡的声音，是诗人永远的“神经”。诗人爱穿草鞋、布鞋，爱吃谷粑、麦粑，那种感觉，那种滋味，舒适、馨香。诗人对故乡的依恋、牵挂如此这般，令人感怀。诸如此类怀乡思亲之作，乡情浓郁，却也透露出些许乡趣美好。比如“用冻得通红的指尖捻开”豆叶，“鼓腮吹出自己喜爱的圆”（《陪你一起看山花（组诗）》），“坐在麦田里/闻着麦的体香”（《那一片念想的麦田（外四首）》），“镰刀拌桶箩兜谷草……手握禾把”等。吹豆叶、闻麦香、镰谷草，无论是旧年月的苦中作乐，还是新时代的稻田劳作，都是乡野里最具魅力、饶富情趣的风景。

钟明全诗歌最大的特点是语言质朴、情感挚切。语言质朴并不等于拙而无技，实而无意。诗人在《软和的鸟巢》写鸟儿搭建巢穴，“你没有人类的手，却建得绝美圆满”。简单一个“没有”与人类对比，突衬出自然、生灵的智慧卓越。细心的读者会发现，钟明全的诗里用很多否定句，却能表达出人所共睹、人若共思的肯定蕴意。像这样不加雕饰的语言，实诚，却蕴意深厚，引人深思。再说《我也要回家过年——一只被主人挑着回家的狗的自语》，诗人敢于直陈、敢于挑穿人性的底线，“狗也有温情和狗性，只要给我一条活路”，像这样从狗的自语中撂出一些看似轻缓,却声嘶力竭、釜底抽薪的话，顿悟读者、启蒙人性。

很多诗评家言及钟明全诗歌梯形的结构美和整齐的音韵美，这是他的探索也是创新，可圈可点。我更喜欢他某些诗段结尾的“滴水”式样。如，《湖畔听雨》：

梦想听雨打芭蕉

梦想看雨水落地

梦想坐在屋檐下

听雨跑瓦沟

轻捷砸地

开出的

朵朵

水

花

诗段结尾“水”与“花”断开，不仅形若滴水，更有一种滴水落地，停顿片刻后，秒间开出花的视觉撞击和心灵感受。语词并未过多渲染，读此则境界全出。又如《向荣的土地》：

但愿这向荣的土地继续欣欣向荣

托起蓝色的星球走向未来

托载人类共同的家

和谐温馨地

尽享

天

年

“尽享/天/年”断字断行不断意，反使情更聚、意更浓。从这个层面来说，钟明全对诗歌形式的探索创新，既是对自身表达的必要平衡补充，也收到了文情并茂、形意相彰的艺术效果。

钟明全，擅长长诗、组诗、叙事诗，这一点很难得。读他的诗，就像在听许许多多的故事，这些故事都是来自民间里弄、身边现实，有的从他口中讲出，有的则是民众的呼声。期待钟明全更多接地气的、“土”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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