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照亮回家的路 达州诗人悼念“3·21”空难同胞诗选

【编者按】爱尔兰诗人西莫斯·希尼说：“没有一首诗歌，能够阻挡坦克的前进。”同样，没有一首诗歌，能够阻挡灾难的发生。3月21日，中国东方航空公司一架波音737客机执行昆明—广州航班任务，途经广西梧州上空坠毁，机上人员共132人全部遇难。空难无情，举国之殇，这个春天注定是疼痛的。本报特别辑录一组达州诗人的诗歌，以示哀悼。

从天空回到大地的路有多远（外一首）

□冯尧

从天空冲向大地，从飞翔

到死亡

一瞬，即是一生

可以想象的恐怖，来不及呼喊

众多的人生，转瞬间

化为灰烬

活着多么偶然，死亡

令人悲伤

当人人落叶归根，总有人

在天上飘荡

撕心裂肺的痛，无人知晓

于他们，只有三分钟

于我们，却是永恒

◎像蝴蝶一样飞到永远

从此，云南到广西的天空

多了一只，两只

一百三十二只蝴蝶

只要找不到他们，他们

就永远活着

在天空

或者比天空更远的地方

春天依旧美丽，人间

很快就会恢复平静

从故乡出发的人，再也

回不到故乡

如果一个人轻如鸿毛多好

轻如鸿毛

他就可以一直飞翔

一抔异乡土（外一首）

□符纯荣

“你有灵，记得跟着我们

回去啊……”

一抔异乡土，带不走肉身的全部

却能指引迷路的灵魂

陶罐捂上盖子。未能盛放的部分

散落大地

陌生的山岗，河流

陌生的草木，春天

陌生的村庄，有共同的亲人和母爱在守护

灾难突如其来……空气中

惶惑的灵魂

都是找不到家的苦孩子

——现在，请跟随这一抔异乡土

走吧，走上回家的路

◎失联

曾经，这是一个残酷的词

撕扯着柔弱的心扉

现在，它是美好的。正如谎言

也有善良的温度

——当真相拨开云雾，抖落尘土

当事故本身的恶，逐渐抵近

当最后一条微信、一段视频、一句呼唤

拼接一张亲人的脸

失联，就是没有尽头

远方，就是比远还远

失重的春天

□西北望

谁能预料，一次寻常的挥手

瞬间定格成永别

当一枚枚失重的羽毛，从八千米高空

俯冲而下，突然返身的寒流

一下扼住春天的咽喉

人间顷刻失语，鲜花纷纷凋零

折断的毛根给这个硝烟弥漫的春天

再次楔进132根永难消融的骨刺

我的亲人，如果在天有灵

请你们以爆芽的坚强，站上高高的树梢

给我们一声轻轻的回应

如果在天有灵，求你们以花开的姿势

从荆棘刺窠里探身

将脱轨的春光再度扳正

丢失的路径

□静水

那些泥土，有一万种理由

需要我去捧起，倾听

飞翔的心脏是否如慧星滑过

缄默是否拓宽时空种植的森林

每一条根茎

是否都能打通意外与明天的路径

一片羽毛追随另一片羽毛

一群失忆的鸟儿

像人间描过的白菊，成簇成簇的

找不到方向

春天浩大，人间渺小

我无法用尘世的眼睛，目送

折翼的西沉

烛光照亮回家的路

□马道子

我们一直等待着

在翘首、揪心、撕裂，和哭喊中……

我们举着醒目的接机牌

等候132个失散的亲人一起回家

向燃烧的闪电和绝情的霹雳

讨还每一个鲜活的生命、每一张

亲切的面容

是什么太过沉重

让MU5735在八千米高空无法承受

折断了我们爱的翅膀

碎落一地挥之不去的悲伤

春分过后，一场倒春寒突然袭来

风为你们怒吼，雨为你们哭泣

鲜花为你们唱起安魂曲

烛光为你们照亮回家的路

烛光轻轻摇曳。我失散的亲人

我听见你们微微的呼吸

像一根失重而锐利的针尖

扎进为你们送别的诗句，血液汩汩

回家

□邱绪胜

远足，或者回家。这些奔波的游子

都是亲人的牵挂啊

那么多的花朵，爱情，和微笑

都生长在春天的藤蔓上

而那一只铁鸟折翅的姿势

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速度

持一把利刃

斩断了你们人生的旅途

也深深地刺中了我们的心脏

这是说不出的痛

可是，我还是要努力地说出

我也看到，在空难现场，有亲人

捧着一抔土

想

带你们回家——

那灰色且突然下雨的一天

□王瑶宇

一只名为MU5735的大鸟，将庞大的

钢铁躯体，撞碎在翻滚的山峦上

——跌成急救需求，安全知识，粉尘

和不断盘旋上升的祈祷和慈悲

来晚了一步。意思是，春天的凋谢

来早了一步

不见黎明，不见甘泉。只见搜救员用手

捧起的希望，命名新的灰烬

面对强有力的俯冲

弱小的肉体，无助的呼喊，惊惶的信物

只能隐匿在丝线般的、锋利的雨里

但我们的任务是，将时间撕开一道口子

找出你们

伸出一只手，或者发出一点点扇翅的鼻音

都足以传递温暖、火焰和光明

在冰冷缺氧的大森林里

倒春寒

□向萌

来不及与风告别

来不及向白云托付心事

一瞬，就是一生……

林中的树是他们，山里的土是他们

他们是彼此的一部分

关于回家和奔赴远方的渴望

化为零碎而虚无的梦境

用什么缝合破碎的记忆

用什么安慰悲伤的亲人

三月因此失色，人间因此失温

这个春天，倒春寒大于残酷

没有悲悯，只有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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