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残雨观楼影

在一个城市生活久了，便习惯这个城市的结构。达州城不大，有山有水，抬脚便到滨河路，举步就上凤凰山。

凤凰山上修了座凤凰楼，中国红的唐代宫灯模样，高不过六层，矗在凤凰山之巅。白日里看朴素得像门前一座老房子，夜里灯光辉映下，便剔透明亮分外妖娆起来。如同相貌平凡的女子，夜里一番装妆扮后走在霓虹灯下，一样能摄人心魄。

山中是锻炼休闲的好去处，春夏里人声鼎沸，入秋凉便慢慢稀少，山风的寒意阻挡了老弱。我还年轻，秋越深越喜欢和爱人驱车上山。

那一日雨后第二天，夜里气温降得快了些，山风早早把人吹散。广场剩我两人，安静到只听见秋虫鸣叫，长长短短、高高低低，有点心虚害怕。一大家子人喧闹走过，小儿求抱、阿婆想抱、爸爸阻止、妈妈劝解，呜呜哇哇的声音让人感到安全而踏实。

围着凤凰楼在广场上伸展筋骨，忽然看到浮雕图案的地砖里积着浅浅一方水，水里倒映着灯光烘托下的红色楼台轮廓，明亮遥远梦幻。

水中月镜中花，美妙虚幻，夜色中的楼阁，原来在水中最美丽。根据镜面成像原理，物体在镜面等距离等大成像，怎么我看到的水中楼阁比立在广场上的小了许多？

那一日雨水残留得少，凤凰楼的影子残缺破碎，我俩便盼着下雨后地砖装满水时，再到山中专门拍照，需找最适合的角度。

正是秋雨缠绵时，不一日便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天公作美傍晚时分雨住了。夜里待到上得山来，才发现这雨丝实在细小，竟没能盛满地砖。

毕竟是雨初停，山风中带着湿气，更显秋凉。风力较前有劲，风起时吹皱一片水面，给我的拍摄工作增加了难度。

广场四周，浮雕地砖盛水的间隙中，变化着角度寻找灯光中凤凰楼的倒影。更喜有一洼积水的平地，同时倒映着楼阁、小树和护栏。

“红楼”第四十回，林黛玉道：“我最不喜欢李义山的诗，只喜他这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偏你们又不留着残荷了。”

李商隐原诗：“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妹妹记错一字，把“残”给我，她且“留得枯荷听雨声”，我便“就着残雨观楼影”。

林妹妹惯会悲花伤月，何以最不喜诗风缠绵悱恻的李商隐？大抵妹妹其实早知抑郁伤感的心情对身体不利，很想摆脱不良情绪的困扰，故而远离忧伤的诗句。只是她缺了我平民小家的自由，言语和行动都不能随心意，终是郁郁生郁郁死。

如此，我便很觉得自己是幸福的。有职业的保障，行动的自由、家庭的完整，生活在一座愈来愈美丽的城市，还有一份“就着残雨观楼影”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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