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暑胜地朝阳洞零落黯然 朱范联宗结兄弟和睦相处 （上）

清代及民国年间，达县人常说“眼前就是朝阳洞，何须南海朝观音”，或说“眼前就是观音殿，何须南海拜菩萨”；一些经济拮据的人就有一句歇后语：“我是朝阳的菩萨——干人”。当时的朝阳洞的确很有名气，这“干人”也是它名气大的因素之一。民国版《达县志》载：“城北十七里石龙溪内，崖畔中塑像于佛龛，外建廊楼，旁有流泉，境极清幽，有尸解像一（尊）（道士死亡称“尸解”），县人避暑，多往居之。”

朝阳洞位于通川区北外镇石龙溪社区与西外镇凤凰村叶家坪、李家梁交界的崖畔，因石洞朝阳而得名。原洞内的碑碣已荡然无存，日居月诸，史随人去，朝阳古刹已难详其始建年月。1984年冬，我拜访朝阳洞末代主持龚老道，据其回忆，该刹始建于明朝成化年间（1465-1488），而且说他师父叶老道的先祖与朝阳洞有密切的渊源关系。

这龚老道也许不是信口开河。民国后期，他在北外河西一带小有名气。

龚老道本名龚有智，今通川区东岳镇龚家垭口人。少年时期目清眉秀，聪颖过人，入塾读书，品学兼优。奈何命途多舛，摔了一跤，跌断一条大腿，医治不善，高度残疾成了瘸子。算命先生说他“八字大”，应该出家上庙，皈依佛门。他不愿削发为僧。由于他家大姐嫁给朝阳洞下朱XX家的长子为妻，其姻翁朱XX便介绍他来朝阳洞拜主持叶老道为师，成了道士，道号“童智”。于是不少人便明里把他叫龚老道，因人年轻，有人背里把他叫“龚跛子”。

这龚老道腿虽残瘸，但思维敏捷，兼之能识文断句，对拜醮念经之事一教即会。他虽然是朝阳洞的香火道人，且学会了吹竹笛，懂些曲谱，有时晨钟暮鼓之后，洞廊上笛声悠扬，声传数里，也给洞内菩萨增添一些高雅享受，丰富了道、俗的文化生活。

龚老道很有口才，善于交际运作。逢庙会，善男信女云集，他负责接待安排；平素远近香客进香拜道，由他招呼应酬，彬彬有礼；尤其是城内达官富绅炎夏来洞避暑，他迎来送往，左右逢源，八面玲珑。因此，他与左邻右舍和城内部分富户名流交往很是密切，成为朝阳洞名副其实的“知客事”。这且不说，他还会察颜观色，见风张帆说福说祸，因此，毗邻和城内寄拜在他名下的“干儿”有十多个。1951年夏，龚老道还俗回老家当了农民。

也许有人说朱老汉又在乱吹。读者诸君，这不是瞎扯：我家大嫂是龚老道的堂姐，还有个亲戚也是他堂姐，他曾到我家来过两次，我也曾到朝阳洞去过三次。有次，他背着师父叶老道还把我带上“皇经楼”去过。

龚老道有一部两三万字的手抄本，不轻易让人翻阅。1985年我专程到东岳庙场供销食店专访他，想看看这部手抄本的内容，他托辞丢失了。1996年他病逝后，我又向他侄孙女问及手抄本的下落，其回答是“不清楚”。

龚老道曾经对我说过，他师父叶老道本是崖上叶家坪人，年轻时遵从祖令出家为道。至于其先祖与朝阳古刹的渊源关系，说起来话长——

明朝宣德十年（1435）正月，明朝第五任宣宗皇帝朱赡基驾崩，年仅九岁的英宗朱祁镇即帝位，以明年为正统元年，由宦官王振专权。尔时，国内已不甚平静。正统十三年，蒙古族部落瓦刺（元代称卫亦刺，清代则称厄鲁特、额尔特、卫拉特）首领先率贡使三千人来明廷朝贡，次年夏，借口说朝廷给的赏赐太少，便率军队分四路进攻中原，前线明军失利，王振便挟持英宗朱祁镇统兵五十万御驾亲征。大军从北京出发，经龙虎台、居庸关、宣府、阳合，进抵大同，听说前线战事又败，就惊惶撤退，返抵河北宣府。瓦刺军却蜂拥而至，明军大败。朱祁镇只得率众转移到河北省怀来县土木堡，又被瓦刺军团团围住，将士饥渴，明军溃不成军，王振死于乱军之中，英国公张辅等一大批文臣、武将有的死，有的伤，逃亡大半，英宗皇帝当了俘虏，被瓦刺押解北去。这就是《明史》上有名的“土木之役”。

明军惨败，英宗被俘的消息传回京师，“群臣聚哭于朝”，在这六神无主之际，经皇太后主持，由朱祁镇之弟朱祁钰监国，立朱祁镇之子朱

见深为皇太子。正统十四年九月，朱祁钰即皇帝位，号景帝，即明代宗，以明年（1450）为景泰元年。任用于谦为兵部尚书，大力整顿军队，加强国防力量，积极抗击也先部的多次进攻，连连取胜。景泰元年七月，双方派人议和，瓦刺同意释放朱祁镇。八月，朱祁镇返回京师，朱祁钰亲自到东安门迎接，将他安置于南宫，尊为太上皇。

景泰八年正月，一些不佞权臣乘代宗朱祁钰卧病之机，发动宫庭政变，拥立朱祁镇复辟帝位，改年号为“天顺”。朱祁镇复辟之后，视奸佞小人为心腹，把丧师辱国当俘虏、数十万军士和臣民罹难的教训抛诸九霄云外，把身陷异域卑躬屈膝的羁旅生活忘得一干二净，把卫国有功的于谦、大学士王文逮捕入狱杀害，没收家产，流放家属。将宦官曹吉祥视为心腹，并为罪该万死的王振“赐葬”，立祠“旌忠”。自此，朝纲失纪，政治腐败，土地兼并日益严重，相继爆发了叶宗留、邓茂七等领导的农民起义，大明王朝开始走下坡路。

在这乱世年代，山西洪洞县有个名叫蔡勇的人，苦读诗书，步入官场满怀抱负，本想为社会有所作为，奈何皇帝朱祁镇胸无大志，宠信宦官擅权误国，招致“土木之役”，大批臣民罹难。复辟帝位之后仍不辨忠奸，认贼作父，误杀功臣，政事日非。蔡勇历经如此重大变故，死里逃生，察觉官场险谲，遂绝意仕途，出家当道士，云游四方。晚年来到这“鸡鸣犬吠之声不得相闻”的朝阳洞，昼看飞鸟，夜听流泉。

朝阳洞崖上叶家坪有一叶姓牧童常来洞内避风雨，与蔡老道结为忘年之交。牧童家煮了好吃的，便盛些来洞内供蔡老道食用。一天，牧童又送饭菜来洞，蔡老道已死，牧童感伤不已。

第三天清晨，这牧童突然暴病身亡，左邻右舍惊诧莫名。时逢当朝皇帝朱见深迷信僧道，不理朝政，专事求道炼丹，企图延长寿命。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朝阳洞附近僧俗乘势将前述情节大肆渲染：说什么蔡老道乱世得道，肉身成佛，招叶姓牧童为“供膳灵童”；又说“蔡老道显圣”，能佑四境平安……添枝带叶吹得玄乎其玄。叶姓于是派人四出募化建庙，在洞内塑一尊蔡老道像，名“寒灯古佛”，高仅四尺多，身着布衣，手拄竹杖，略向左倾。面前右侧塑牧童泥像手捧缽盂相望。再在正中部位塑其他佛像数尊，洞外建廊楼，使其初具佛道兼容的朝阳古刹。叶姓又捐田产一份作古刹常业，资助香火灯油钱。这样一来，朝阳古刹就成了叶姓家庙。

嗣后，不断培修、扩建。继历经明末清初几十年的战乱，政权更替，江山代谢，四邻丁口寥寥，香火罢黜。康乾盛世移民填川，五方杂处，各习其俗。崖上叶姓曾动议整饰朝阳洞屋宇，又遇嘉庆元年（1796）达州爆发白莲教，波及毗邻数省，朝阳洞古刹屋宇年久失修，几至倾废。

清道光二十四年（1844），四邻乡绅见古刹零落黯然，佛光失彩，佛事无主，便倡议重修朝阳洞庙宇，遴选出执事人员，组成办事班子，派员四出募化，广结善缘，经僧道士庶不懈努力：“垩墙一周，列门三座”，内建三殿，增塑佛像和道教尊神。在第三殿建“皇经楼”，藏经书数百卷。洞左建“三仙祠”，塑“张天师”“许真君”“葛仙翁”神像，前砌“百步梯”，历时年余，工程告竣，竖石碑请岁贡李芳撰文记其事，全文如下：

闻考：九州名山大川内福地洞天，载诸传记者多矣。然或经高人游历，或际名贤咏歌，地以人传，人以地显，独至山陬薮泽中，混沌既分，而后不经六丁之穿凿，有天造地设而成者，其景虽幽，其迹虽奇，奈登眺鲜及题咏无闻，终湮没而不传，如达之朝阳洞是也。城东北十五里，濒河曰：“石龙溪”。沿溪入曲径逶迤，青嶂插天。行五六里，外有磴道百余步，殊斗绝悬崖峭壁中独辟一洞，深可十余丈，广可数丈，外则诸山环抱，涧水潺谖左右。翠柏苍松，老干参天，状如虬龙，形容甚古。时而清风拂面，和气袭裙。入其内尘氛俱静，万感皆融。勃勃焉，有物外之思，殆不减崆峒遗迹也。第不知何代塑像数尊，想亦前之缁流，览其名胜，建修佛场，以为养静之所。故其清幽之景，达之人往游者恒称道焉。今山僧悟空，达人也，厥姓杨，离尘归释，性浑噩古朴，与山境相宜，遂居于此，朝夕焚献不辍。迩来三年，似有慕于静之理者，兹有募化近地，得砖灰于洞前，垩墙一周，列门三座，以蔽风雨。欲镌石记事而属于予日“噫嘻！山亦有不幸哉，如朝阳洞倘在名山大川，当与福地洞天并垂不朽。而今竟幽藏于深山穷谷中，洞殆山之隐者乎？虽然此僧能剪除草莱，别开真面，则入之寻幽选胜者将往来不绝；只在此山亦何异域乎，福地洞天也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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