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晓澜
在讲述“中国故事”正火的当下,现实主义创作,依然具有顽强的生命力。因为“中国故事”是为了回应、回答或探索当代中国人的存在状况和精神困境。不管是从细微处着手,还是从宏观上把握,只要能深度介入到人的存在状况当中,勘探出人的精神境遇,便有可能成为好的中国故事。
蒋兴强的《同行同根》(《延安文学》2019年4期)2019年7月在《达州晚报》连载,就是一篇立足当下、努力写出现实感、以良知讲述“中国故事”的中篇小说。他在题记中宣称:他之所以讲述上世纪90年代初“南巡”讲话之后,这一段特定年代发生在西部天州的故事,是希望对读者有所启迪,如此,方不枉一写。
我们应该知道,关于现实,并不完全特指当下的现实。逝去的历史,仍具有过去的现实感。随着时间的流失,站在今天回顾,过去的现实还兼具抚今追昔、追根溯源的历史感。如此,就不难理解,作者讲述一段尘封已久的故事,绝不仅仅是出于怀旧的需要,而是从文学的角度发现了当代精神生活的某种根源。在我看来,那就是利益的追逐、欲望的难控、贫富的分层和道德的丧失,驱使作者自觉去回顾市场经济初始建立之际的市井百态、精神的迷乱及纯商贩们所组建的集团,在官商联手面前的不堪一击。以此,与当下烛照产生跨越时空的现实感,给读者提供一个回顾的视角和一具解剖的标本。
这个标本,作者选取了西部天州辽包水果批发市场,以“同行同根”的商贩群体来命名,必然关地盘、涉利益。书写对象的确立,无疑预示小说基调的沉重。但这不是作者的偏见,一定有他的良苦用心,并将现实主义批判锋芒作为发力的方向,体现了他努力深度介入现实的伦理写作态度。
从开篇对天州辽包市场的外部地理环境和内部市容环境的描写来看,作者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传统现实主义坚守者。他要的不是快节奏的纯故事的讲述,而是把具体的水果批发市场作为一个无言的主角,与即将登台的人物一起来共同见证:一个市场、一个集团和一群人的事业之兴衰和人心之复杂。他大有回归做时代书记员和时代见证人之雄心。故,他才会写得如此耐心和从容。
辽包水果批发市场,既是主角,也是一干人物活动的舞台。王不非、张勤和蔡光亮、马丽萍两对夫妇及王不非合作伙伴晓安在第一节陆续登台亮相。这三组人物关系,既关乎家庭情感,也牵涉朋友之情,还预示了日后的裂变。
“南巡”讲话之后,“东方风来满眼春”。这春风,在这年冬天,吹到了天州,辽包水果市场闻风而动。毕业于音乐学院,下海经商多年的王不非,众望所归,成为天州106家商户组成的老板集团的董事长兼总经理。贤内助张勤眼光远、明事理、懂谦让。她献的解决场地和股份入股良策,除了晓安入股外,皆被王不非采纳。商人讲效益,不到几天功夫,一切难题迎刃而解。
集团步入正轨,并高速运转。张勤和蔡光亮各带一路去办货。两个家庭,各出一人。这为后来王不非的出轨和马丽萍趁虚而入充当王不非“贤内助”埋下了伏笔。小说重点叙写张勤一路,对先后采办香蕉和菠萝所遇的曲折艰难,以及技术、运输方面,进行了栩栩如生的描写。特别是当张勤面对果农“上水药”作假被地头蛇围攻时,劳模大妈一句“谁还敢再干缺德事打上水药,我这棍子就不认人。打官司,找县长,我这老脸去帮你”。正义与温暖的闪光,让张勤化险为夷,为集团赢得了可贵的利润。
集团的优势和暴利,让没能入股的水果商户眼红心急。于是,有天州四小贩之称的小集团,开动脑筋,向老板集团叫起了板。他们避实就虚,不从遥远的产地批货,而是到重庆小批量进货,快进快出,成本低,货品好,一天下来,收入也很可观。王不非见四小贩钻了空子,欲动用黑吃黑武力解决。而马丽萍心计过人,立马支招“智取”,很顺利就将四小贩招降纳叛。自此,集团壮大,成为独霸天州水果市场的大鳄。天州“内讧”才平,产地云南外攻又起。汤老板拉18吨香蕉闯入天州。面对产地强龙来瓜分水果市场利益的紧要关头,马丽萍再次献计化解,除了好吃好送,还许诺汤老板代办云南一半的水果业务。
烽烟方熄,后院又起火。这一次是合作伙伴晓安单独叫板。晓安因家事耽搁未能及时参与入股。晓安被抛弃的另一原因,乃是王不非的偏见和气量狭小:“一想到晓安的妻子自恃清高,总是瞧不起自己,王不非就不舒服。”面对晓安的求助,王不非“几声哈哈一打,便官腔十足地编出了人多嘴杂,意见难统一,要他多理解的假话”。王不非之所以如此绝情,还与马丽萍有关,“自从马丽萍与王不非在一起后,王不非与晓安交往的机会少了,王家孩子的笑声少了,张勤与王不非吵架的次数也多了”。马丽萍这个第三者的介入,可谓红颜祸水,让王不非迷失且乱了方寸。但对晓安,王不非是狠心的,没有丝毫的恻隐之心。这次没有马丽萍助阵,王不非开动集团机器,动用红黑两道双管齐下制服了晓安的叫板。晓安自此在天州消失,其他散户再难起二心与集团相斗。在王不非看来,他的果断,实在是产生了杀鸡儆猴的震慑作用。可令王不非没想到的是,他的狠心实为晓安日后的反击埋下了隐患。此后,辽包市场发生车辆安全事故,覃副总一家的霸道导致市场拥堵达6小时,并引来媒体曝光。
当传出天州要建“棣希批发市场”的消息时,王不非仍陷在盲目乐观之中,并放出狠话:“无论搬迁到哪里,我这106家都是个最庞大的体量,搬迁政策不特殊、条件不优惠、利益不倾斜,免谈!”
王不非的毫无远见和夜郎自大,于此可见一斑。
集团夏闲总结会之庆功宴,虽一派歌舞升平,但那已是最后的繁荣,其内里败象已显。宴后,王不非与马丽萍幽会,逛商场,还分别佩戴上“天长”“地久”的戒指。这个道具设计得非常妙,无疑具有反讽色彩。世上哪有天长地久之长盛不衰?天下又哪有不散的宴席?集团到达顶峰后,开始一路下行,只是陷于偷情之乐的王不非浑然不觉罢了。先是收荔枝张勤被假军人骗去500元运费,后是张勤在弄岛办货,返回途中,车子两次出事,拉回天州,折本达八万。接着蔡光亮酒后嫖娼被几个小姐算计掉58万货款。蔡光亮丢失巨款,经王不非和几个头头沟通、斡旋,仅赔偿两万了事。可见集团的运作,人情大于制度。没有健全的管理营运制度,焉有不败之理?弄岛之行,重长远的果农不收搬运费,张勤补足200元,捐给了一名卖香蕉的孤儿。张勤和果农的鱼水深情,让我们透过尔虞我诈之商场风云,看到正义、善良、同情和怜悯之美德的闪光。
当棣希公司开始雷厉风行拆迁辽包市场时,王不非一干人仍沉浸在集团虚假的繁荣之中,没有一点作为,更莫说预案和措施,可以说是自我放弃了抵抗。棣希公司“一开始就采取胡萝卜加大棒的办法”,又打又拉,分化瓦解,整个辽包市场一哄而散,老板集团庞大的身躯也轰然倒下,由此,终结了老板集团香蕉批发业的暴利历史。小说到此才揭秘,棣希集团董事长是“个头不高、言语不多、说话低调、有一年多没露过面的晓安”。晓安漂亮的绝地反击,乃有官方背景,他只不过是抛头露面的代理人而已。此后,王不非等各自四散,各奔前程,但王不非和马丽萍并没走到一起。这结局是意味深长的。
《同行同根》借天州辽包水果老板集团兴衰这只“麻雀”的解剖,让我们窥见了市场经济建立之初,人们为利益分配所左右而上演了一场人性深处的悲喜剧。水果商贩们由无序,到有序,又由利益分配导致人性幽暗复杂的呈现,小说批判与弘扬兼具,带给我们诸多思考和启迪,更有向上的信心和力量。我们需要文学成为映照现实的镜子,同时,我们也需要文学成为照亮心灵的灯火。这才是文学的使命,亦是这部小说成功的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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