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位置有人吗？

6年的时间，经常在达州、成都两座城市之间切换。忧患意识重，从来是提前很长时间到车站，坐在候车厅的座位上便安心，极少有匆匆忙忙差点误车的危险。

这种忧患意识源于父亲的感染，他老人家说：要留足够的时间，万一出现堵车，走路都能走到车站。这是老者的智慧，凡事留够余地，才能从容平安。

到得早，便看候车厅的座位随着一趟趟车次，有时挤挤密密，有时稀稀疏疏。总有人把行李放在旁边座椅上，待人问：这个位置有人吗？多数提开行李，少数称有人刚离开。亲眼见，有漠视旁人提着笨重行李左右张皇，而旁边放包的座位，直到上车，也不见他口中上厕所的人回来。

有种情形很奇怪。占位置的人，对陌生人冷漠，遇见熟人就换了行为方式。提开行李热情邀请，位置不够，便自己站起来相让，两相推辞，男人就都站着，女人就亲密挤在一起，道德标准在熟人间陡然提升。

“这个位置有人吗？”除了在候车厅问得多，在参加医学会上也问得多。

各种专业的医学会，各医院派相关人员参加，医院规模大小不同，参会的人数不同。赵医生这种基层医院，派往省级学术会时经常单枪匹马。

那天到会晚了点，就看会场密密人头，旁边还站着些人，仔细看，中间有些空位，被资料袋、提包、水杯、外套等各色物件占据着。不怕难为情逐一问：“这个位置有人吗？”总算有人迟疑着拿开东西让座，绝大多数回答有人，那是给熟人占的座，但有些位置到结束都是空着。

会议结束自助餐。蜂拥而出的同行们，显示出有熟人的优势，留一二人占位置，其余排队端盛得满满的盘子，然后热闹围坐。

像我一样独自参会的不在少数，等排队领盘子、夹菜装饭后，便四处找座。一6人座的桌前只有3人，举手投足间知性十足，空位上放着他们的包、笔记本之类的东西，旁若无人的谈论。偶听旁人说话，知是某市的专家主任。

终于在二楼寻到个位置，居高临下看戏一般。旁边餐桌都已满员，甚或多挤着一二人，仍有人端着碗盘四处寻座，有到专家那桌前，不知是被拒还是自惭，反正都离开，有个年轻人在不远处站着吃食。三位专家漠视他人无座，从容就餐，三个空位拉开与同行的距离。

就我所接触的市级主任专家，不但学识渊博，还谦逊和气、教人不悔，俱是乐于助人之辈。何以到了他乡，便南橘北枳、冷漠了起来。

常想，为什么我们在熟人圈子里，热心大度、宽容体谅，在陌生人群中，就漠然冷淡、防范计较？我们的修养和素质，在熟人圈中要比在无关人员中高出一截？

得出的结论是：在熟人圈中，你的好会被播散传颂，而在陌生人中，你的好会被忽视淹没。想要做得好，自然要付出精力和行动，这付出，在熟人那里被积攒，在陌生人那里如风吹散，计算得失，你便对陌生人的求助无动于衷。

一直认为，这种熟人圈里的善良，源于小学教育。小学生总被要求记录，每周做了几件好事。一些平常的善行，比如扶老人过街、捡到东西归还、给孕妇让座，都成了孩子们完成任务，换取老师表扬的次数。如果不计好人好事，孩子们就缺少帮助他人的动力。成年后，对陌生人的帮助没有回报，就缺少热情，举手之劳也吝惜起来。

有空位子，却无视他人需要，不主动让出来，也许是不习惯挨近陌生人，上升到个人素质和文明程度，实在有点小题大做。但当别人问：“这个位置有人吗？”你还神色不变，谎言有人，便当真不地道了。就像你坐公交车，看到孕妇过来，埋头看手机假装没看见，人家说：“同志请你让我好吗？”你真好意思说：“一车人，干嘛要我让？”

都有站着找不着座的时候，不要只给熟人让座。世界很奇妙，没准哪天陌生人变熟人，熟人变陌生人。顺水推舟是成全，举手之劳是帮助，能多做就多做，这世上，最不怕多的就是做善事。积小善成大德，哪天，你好运来，会说：看，都是平时积了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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