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沟不是小说中的乱世民清陈家沟,而是现实中的陈家沟,古老而又固执的一个地方,一如清贫的现在,却要执著地从文字展现,把一个熟悉得不再熟悉的地方读得如同陌生的未来。于是,思想中充满惭愧与不安,在父母的眼光中,不敢对视。
陈家沟来了,不知是何时命名。那一场包产到户,将麦子梁、桐子坡、祖坟坡的李子树都砍光了,开辟出光洁洁的耕地来。读小学时,每到十冬腊月那天中午的红苕片煮汤,至今记忆犹新。
李子树成了庄稼的挡光物,树周围的庄稼都没有好收成,自然要被砍掉,唯有房前屋后的幸存了下来,成为六七月份吃不饱饭时的果腹之物,路过李树就要爬上去坐在树杈上吃个安逸才下来。三四年级时,有一次与小伙伴偷石家的李子,把书包扣了,还是爸爸去取回来的。如今,父亲耄耋之年,连我这儿都不愿意来,他说楼高了,难得往上爬。当我们五兄妹长大成人,家中只有两位老人留守,他们种庄稼直到从心所欲之后。我以为庄稼在父母的眼中,与我们这些儿女的地位是一样重的,一辈子的农人,怎么能离得开生爸养爸的土地呢?一如八十高龄的他们不愿意到这小小的开江县城来是同样的道理。
十年前,我曾经背了一亩地的梨树回到陈家沟,可是,爸却不愿意种,或许最为直接的理由就是粮食收获少了,或许是那时在家的小孩多在果子还没有成熟的时候就被摘了,或许是爸爸根本就不懂果树的管理,我不得不又从故乡背到县城来还给人家。一些人很不解,为什么背了回来还要背起走呢?这不是没有事找事做吗?爸爸的脑子深处,根本就没有这些东西吧?
老品种的李子再熟透了,都有一些涩味,多吃几个都让人难受。而立之年后,我几乎就不再吃李子,即使有人送我几斤,带回家中,吃得几个,连女儿都不吃,到最后还得扔掉。妈妈说,我小时候吃李子当吃奶。那李子有妈妈乳汁那样甜美,而今,这味道早已追不回来,只在记忆中悬浮。
八年前,一新品种李树进入开江,我曾经吃过这种李子,吃得够而吃不饱的感觉,让人得陇望蜀。我跟爸说,老家种些这些李树吧,爸还是不同意。跟在外打工的大哥打电话,大哥才做通了爸的思想,由大哥给钱,买回五元钱一株的李苗,种在了陈家沟。次年,李树成园,果满树枝,回家摘得吃来,还是那老味道,禁不住写了几句:紫红绿茂盛夏后,唱蝉鸣高楼外楼。置身园中凝香飞,只见串李无星斗。
那小小的李园,也就是五十多棵树,一年还能卖一两千元钱。每到李子成熟的时候,我担心妈妈摘李子时爬树,万一有个闪失,于是就叫侄儿他们去帮爷爷奶奶,摘好了从陈家沟运出来,到县城、天师、普安等地出售。果子摘几天就没有了,这时,妈妈又叹息了,为什么种这么点呢?要是还能摘上一个月就好了。
今年的味道又特别的好,问原因,妈妈说给李子树上了油枯,脆而甜,甜中带酸,吃得不想停下来。同骑自行车的朋友闻听味道这么好,几次到园中去自摘,几十里路远,全然没有什么觉得太远,李子那高兴劲儿,一如我小时候吃妈妈的乳汁一般。美女们还在李园中自拍几张,立时发出去,跟贴的人便是口水都流了出来。
回家时,爸问我还抽那么好的烟吗?爸喝了一辈子的酒,到七十三过后,因为血热才戒了,烟一直没有戒,所以,也不问我戒不戒烟,你一包烟我要抽一个月了。我无语回答。爸再说,你看妈妈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去摘李子卖呢,好辛苦呀,我再次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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