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国诗歌赏析

锈剑  

入鞘和拔出

出自一手

存与毁源于一人

我怀揣一个名字

与你共享斜阳

黑夜来了

你把锋刃交于我手

把黑一劈两半

花朵上两只蝴蝶的眼睛

各奔西东。时间深处

白锈成黑

双刃剑

我站在你背面同样锋利

背靠背，彼此决绝

锋刃杀出，盾牌弹回

头颅在地上看着头颅

谁能杀敌三千毫毛不损

矛与盾

回想怀玉的一生

鸳鸯剑

合璧的水已经断流

无人观赏交颈缠绵

谁做了尤三姐

谁又是柳湘莲

三朝过后

我这一半

何时回到你那一半

手机

一座山呼叫一朵玫瑰

花园说

玫瑰已有人摘走

蒲松龄呼叫狐仙

月夜说

狐仙已经陪书生赶考

吴刚呼叫嫦娥

月亮说

嫦娥已经出嫁

我呼叫一场梦

黎明说

梦在别处正甜

扫落叶的女人

弯下腰，就弯下了尘世

满身污垢，俯身

为人为己扫墓

白昼盲道黢黑

时间淤青，黑白紊乱

万象肃杀

踏过秋叶的呻吟，一路

背影泛黄

明天与尘埃同在

摘荔枝的女人

比故事透明

时间的罗裙挂在树上

我比唐朝先到

昔年贵妃独品天下

今朝天下尽品贵妃

活色生香的贡园

何人不胜贵妃

我从六月的侧面

看她，采摘每一粒惠民政策

让香舌皓齿间生津凝脂

甜蜜叠起的云梯

我反复通过，像通过周身的经脉

那一声妃子

千万朵荔枝应声而落

千山万水，嚼碎

那些推波助澜的迷雾

是要爬上天

还是要落于水

跌宕淹没群峰起伏

是峰峦伸手阻挡了云路

还是云峰掩护了山高路远

一条粘土结节的峡谷门槛

截断千山云雨

天空收窄，沉入

大渡河无底的虚无

天地在此无法峰回路转

时间的肋骨绞杀叶轮

红色按钮发射闪电

穿刺多少沉默

这场山水邂逅

将挽起多少午夜呢喃

云天荡漾，点亮黑夜

千山万水，嚼碎

时间在补丁上哭泣

母亲跪在时间的腰上

膝盖上的双目

一只看父亲卧床

一只看我和弟弟消瘦

撕下早晨缝补黄昏

蒙住疼痛目光

泪水转身

肩上茧峰凸起

时间穿孔，补丁蒙羞

朝暮横亘在喉

后背补丁繁华凝霜

时间破碎，初化成行

融尽成瀑

从母亲的补丁上醒来

父亲久视补丁难语

咽下最后一声叹息

我和弟弟，睡在

母亲的补丁上

给母亲置换透身新蓝

时间搀扶母亲拭泪

天国

这是我的名字

这不是我的名字

这是一个地方

一个安放灵魂的去处

我在天国等着天国

天国在等着一群向往天国的人

你有拒绝不了的拒绝

我有等待的耐心

在那里我是大拇指

如果你的灵魂够干净

天国有一群相似的灵魂在等你

别怕，早晚的事

想要在天国继续写诗

天国会邀请缪斯陪你空灵

我们一起在空灵里行走空灵

也可以翻出旧作讨论一番

选出沾满露气飞翔的铁

继续飞翔

要是句子里装满了虚情假意

必须扔进炼狱烧尽水分

抑或继续回炉

直到炼出真性情里的真善美

别怕，天国在

你就在

火烧云

高天收窄原野

驱赶万千汗血宝马

把夕阳踢进白昼

天空屏息止步

任由白云渐红

风不说，雨不下

铺一纸黄昏遮挡天际

马蹄作画

马尾留诗

千里风云留霞为证

席卷尘世阴霾

奔腾的血鼎沸疆场

浇灌长夜冷暖

任由火烧

陪夕阳同归于尽

奔腾吧，白云

蓝天的跑马场，蹄声

滚过蓝色嘶鸣

脱缰马抖一身云鬃

谁能阻挡

天河里浣洗霓裳

浪花绽放诗意空灵

飘逸的云层洒落一夜星光

千万匹白马的翅膀交给风

万千场风收紧缰绳

浓缩成黑夜里的咆哮

鹰击长空时，早已

忽略乌鸦失常的秽语

即使栖身云枝

依然是鹰傲视苍穹

云端里诗意阑珊的盛宴谁配享用

奔腾，云的高度天空知道

自己的千姿百态，云知道

龙卷风

奔腾的海天之根

穿过黑衣裹挟的雷

闪电断裂

天空破碎在弥合处

眨眼吞吐灰色的呼啸

放倒云空

时间重新排序

若金汤的尘埃摇晃如丝

谎言设定的防线

被风云递进的排比摧毁

顺便卷走白昼里黑夜

春风

猫冬的种子，忘记

告别风雪就匆忙上路

春芽忽略了料峭

季节的腮红冤枉了桃花

春天并非桃花独享

我与万花斜躺蓓蕾

借风梳理隐霾，翻晒发霉的阳光

推窗探嗅一枝斜墙杏花

缩回的手蠢蠢欲动

平躺野山坡任凭色彩掩埋

风的筋骨撺进我的脊背

我与风站在春里

夏风

突然决口的昼夜

绿风裹挟烦躁推门

知鸟关死时间后门

煽惑千堆火

焦阳裸露透明

夏风盛装而来

鼓躁迈过午夜

在白昼的阴影里坐下

以阳刚为谈资

向明月借贷千秋阴柔

太极八卦闭关成环

我与风端坐炼狱

骨头不再随风

秋风

抹过春夏就此驻足

剩下的笔墨，仅够

一笔枯萎

一笔金黄

时间低头

发华剃度空寺

尘埃扬起霜白

光的穴位注满潮湿

秋风伸出麦芒

针灸阴阳

寒风

山水蜷伏过冬

时间的马甲，兜不住

秃枝两袖清风

藏起花朵，藏起眼眸

藏起酒杯，藏起魂魄

藏起一切羞于面世的事物

风在瓦砾上飞檐走壁

葬礼之花缀在时间结冰的腰上

饿狼叫出的血铺满黄昏

刀风，戳穿子夜寒墙一路狂飙

留下白里深埋的黑

不知留下谁看守冰封的今夜

枝摇根不动的筋骨

从不诠释定力

母亲的风车

谷堆旁，母亲

手摇风车，挑选

季节里的干瘪与饱满

蝉翼拢紧黄昏

摇把旋转嘶鸣

稻谷砌成金字塔

在风车里崩溃

日头滚落的颗粒

风车尾飘飞的秕谷和尘埃

并非稻田飞扬空灵

唯有金灿灿的谷粒

才是母亲收获的风调雨顺

母亲不是手摇风车

而是手摇自己

她不仅辨识了季节布局

更挑选了命运轻重

我的老照片

我的老照片

皱褶里没有皱褶

光亮的眼神照亮尘世

犹如当下，模糊的眼眸

虚化的时间

那渴望出世的表情，对

日出里的夕阳

陷阱里的馅饼

时间里的废品

都深信不疑

泪水烘干坎坷的泥泞里

盛满了前额和膝盖上的伤疤

至今还未结痂

时间影像的光圈悄然放大

浑浊梦想回到清澈，却不知

依旧的山水早已物是人非

时间在静水深流里坐下来

这幅形核锈蚀的老照片

静候下一个虚无的轮回

母亲，今天我送你

一里路，母亲来回

走了一生

今天，终于不用走了

唢呐与锣鼓，悲咽与欢鸣

那一年的花轿

母亲，那时你心花怒放

此时我一路滂沱

母亲，我踩着你终生的脚迹

山水里的菜地，田埂上的汗滴

黎明前的早起，夜半的叹息

与天天替你看门的黑狗

一起，朝天长吟

母亲，你种下的庄稼

还在低垂闭目

那些经常呼喊你名字的鸟儿

还独立枝头

丘陵上一块沙地屋顶倒扣

凹槽问天，这是谁

永远独守的新居

跪下

向一座坍塌的山峰

向母亲塌陷的眼窝

向母亲喂壮的禾苗

叩头

向分娩我的阵痛

向幼年四处求医的焦急

向少年惹是生非的担忧

向成年后行走江湖的揪心

抬头，心尖扎进天空

低头，泥土渗入膝盖

凌空而下的黄土

盖不住母亲一生滴漏的屋顶

盖不住饥肠辘辘的朝天问食

更盖不住，母亲

汗霜堆积的后背

能盖住的，只有

永不相握的阴阳两界

作者简介

张天国，1962年出生，四川大竹人，历任中国铁建某公司党委秘书长、宣传部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青创委员会委员；鲁迅文学院第24届作家高研班学员；先后获得重庆第二届“银河之星”诗歌奖，《重庆晚报》文学特等奖，全国首届七夕爱情诗大赛十大实力诗人奖,中华文学奖诗歌类二等奖等殊荣；已出版诗集《流动的水墨》《天国之歌》，及报告文学五部，近三百万字。现居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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