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您在天堂还好吗？

农历四月二十，是我爸走了一周年的日子。

去年的这天凌晨，大竹县人民医院外天昏地暗，电闪雷鸣。医院病房里，我爸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处于深度昏迷中，只能从尚还在走动的心电监测仪图像中感觉到他的生命存在。

我和老三守在床前，心里阵阵恐慌，却又束手无策，真有那种求天不应求地不灵的绝望。心电监测仪图像的曲线在慢慢拉直，值班医生在爸的胸部按了好一阵，最终还是慢慢地变成了一条直线。老三大哭起来，我拍了他一下，嘶哑地说了声“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就去忙爸的后事了。当晚，我们冒着倾盆大雨，一路甩着鞭炮，丢着“买路钱”，把爸送回了老家。娘听说爸回来了，顾不得撑伞就跑了出来，当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时，不停地擦着双眼，对车厢内躺着的爸大声数落起来……

爸在几个姊妹中是老幺，前面的几个姐姐对迟迟到来的弟弟非常疼爱，从不让他在家中做一丁点事情，爷爷婆婆更是好吃的好穿的都给了我爸。娘爱在我们面前数落我爸，说我爸结婚后还做不来农活，连挖地媷草都不会，爸听后只是在一旁嘿嘿地笑。

在我的记忆中，爸还是在家里最困难的时候才开始学做农活的。

我五岁那年十月的一天，爷爷病逝，第二年正月婆婆离去，不久后我的妹妹也跟随他们而去。不到一年的时间，家中先后离去了三个亲人，对爸的打击可想而知，家里也因此缺钱少粮，欠下了一屁股外债。那时，我的左腋下长了一个很大的疮，老二脖子周围长满了农村人说的“羊子疮”，最小的老三也得了医生都说不出的怪病。以前脾气不很好的爸，面对这种境况，没从口中溜出一个“苦”字，只是默默地拆掉家中的柏树楼板去换药，把房屋周围的黄竹砍了一茬又一茬去卖钱。队里收工后他就钻进林子捡桐子挖药材，学织背篼撮箕编草鞋，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爸学会了做农活，学会了种菜。我至今还记得，在炎热的六月，爸赤裸着上身，穿着一条短裤，汗流浃背地坐在院坝里，用篾条穿着一竹竿一竹竿的土烟，尽管很累，但他从不让我去搭手。

老四老五出生后，家里经济更加拮据，爸也比以前更累了，有时候连续几天吃不上盐巴，晚上用松光照明，尽管日子过得很苦，但爸却很少在我们身上撒过气。

爸累了就爱喝点白酒，一次喝得不多，几乎隔一两天就要喝几口，从没醉过。他用钱也很节约，几乎没给自己买过新衣服，每次都是娘吵了很久，甚至强行拖着他去才勉强买一件，但都舍不得穿。直到我们几弟兄长大安家了，他都还是如此。工作后我每次回家都会给他钱，但他从来舍不得用，全部存进了银行。我记得最后一次给爸拿钱时，我当时身上只有两百块钱，全部都给了他，后来听娘说，我前脚刚走爸就全部存进了银行。现在想来，真是无比的后悔和内疚，当时怎么不给他买好吃的好穿的呢？给钱又有啥用？

爸走了近一年了，可我从没感到他已离我们而去，仿佛他还在老家的四合院里跟几个老头打扑克，与娘一道在河边看蔬菜的长势。每次回到老家，我都要下意识地在人群里寻找爸的身影，当猛然觉醒到爸已离去时，心中是无比的沮丧和惆怅。特别是无数次半夜里从泪梦中惊醒，心里一阵阵锥心的疼痛。

爸，您在天堂过得还好吗？

·刘礼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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