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洪太口述张洪刚整理
今年3月5日是当代文艺理论家、美学家、翻译家吕荧先生逝世50周年纪念日。吕荧(1915~1969),原名何佶,安徽天长人。吕荧是进步教授,翻开他的历史,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进步足迹。吕荧于1935年考入北京大学历史系,读书期间即参加“一二·九”爱国运动。抗战爆发后,参加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于1939年到昆明西南联大复读,参加党的外围组织“群社”,并开始翻译普希金的长诗《奥根·奥涅金》。1949年4月,经由香港去北京参加首届全国文代会,之后到大连作协从事工人文艺活动。他精通俄、英、德文,对普希金、高尔基、苏联文学史、文艺理论和美学均有很深的研究。
孙思白与吕荧是西南联大的同学,曾一起参加校内进步社团“群社”活动。1950年,山东大学中文系主任王统照奉调赴任山东省文联主席,孙思白向学校推荐了吕荧。华岗校长求贤若渴,亲笔写信邀请吕荧来山大任教。这年8月,吕荧从大连来到青岛,接替王统照任中文系主任。
我和吕荧先生几乎同时进入山东大学。此前,我读了一些哲学书籍,出于对马列哲学的浓厚兴趣,为了方便阅读俄语原著,我便报考了山东大学俄文专修科。
吕荧身材细高,脸庞白皙而清癯,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他给山大中文系、外文系、历史系学生上文艺学课。上课是在一个大教室,听他课的人很多,走道上都站满了人。他身体虚弱,讲课声音很低,一度还给他配备过扩音器,但因扩音器不稳定,效果不好,后来就不再用了。吕荧备课很认真,每堂课都准备讲稿。当时我是外文系文艺学课的课代表,学生作业由我收齐后送到吕荧先生金口路的家中,等他批完后,我再到他家取回发给同学。
吕荧先生批改作业非常认真。当时中文系文艺学课的课代表是李希凡,他在吕荧的鼓励下写了一篇作业《典型人物的创造》,经吕荧修改推荐到《文史哲》发表(1951年第4期)。这是《文史哲》创刊后发表的第一篇学生论文,在学生中引起不小的轰动。
华东大学与山东大学合校后,原华大中文系的同学合进来。他们革命性强,政治嗅觉敏锐。有人对文艺学讲授内容有意见,1951年11月的《文艺报》发表了中文系资料员张祺的文章《离开毛主席的文艺思想是无法进行文艺教学的》;后又发表了李希凡、吕家乡等学生受动员写的读者来信,批评吕荧在文艺理论教学中脱离实际和教条主义倾向。这时全国正在进行高等学校教师思想改造运动,山东大学中文系要在学校大众礼堂召开文艺学课教学座谈会,对吕先生的教学提意见。
华岗校长听到汇报后,向当时中文系的相关负责人邵平指出三点:“第一,会场布置标明‘文艺理论教学座谈会’为横批。第二,会议由文学院吴富恒院长主持。第三,发言时防止乱戴政治帽子。”邵平安排学生准备好发言稿,其实就是一场批评会。
性格耿直倔强的吕荧对《文艺报》1951年11月以来以读者来信形式发表的批评难以接受,给《文艺报》发去一信,作了说明,并列出了已向教育部报去的文艺学讲授大纲。但他的说明没有得到理解和认可。于是,他于1952年春不辞而别,离开了山大。
吕荧先生离开山大的时候,是我送他到火车站的。一天,吕荧先生要我晚上去他家,帮忙送他去火车站。他要带一个很大的柳条编的箱子,里面装的全是书,非常重。我觉得很奇怪,便问:吕先生,你休假带这么多书干吗?他说,我这些书从来都是随身不离。他也没详细讲要到哪里去。我找了一辆人力车把吕荧的行李送到火车站。到了火车站,他去买客运票,我去办理行李托运。一大箱子书太重了,我怕行李箱弄坏了,拿绳子把行李箱捆了捆,办好了托运,然后就把吕荧先生送走了。1952年2月开学后,吕荧没回来。后来我才知道,他不回来了。
吕荧离开山大后,可能住在上海的老朋友耿庸处。他坚持不回山大任教,华岗校长只好帮他安排工作,让他去北京找冯雪峰。吕荧与冯雪峰早就相识,后在冯任社长的人民文学出版社工作,任高级翻译员。在此工作期间,他参加了文艺界正在进行的美学大讨论,并成为“主观派”美学代表人物。
1953年夏,吕荧先生到青岛避暑。学校给他在信号山路安排了一间房子。这年夏天,萧军应山东大学外文系方未艾邀请,也在青岛休假。吕荧和萧军、方未艾互有来往,在这次青岛故友重逢后便经常会晤,有时到海边散步或到海滨游泳。吕荧身体很虚弱,需根据温度随时穿脱衣服,温度低就赶紧披上风衣,温度高就把风衣脱下来搭在手臂上。我跟他开玩笑,说他是俄国作家契诃夫笔下的套中人。
1952年到1956年,有苏侨陆陆续续离开中国。有位住在栖霞路的苏侨叫彼得罗夫,是建筑设计师,家有一批书要处理。他本来要当废品卖掉,因收废品的出价很低,他不肯卖。方未艾从青岛市政府外事处处长毕晴帆处知道了此事。吕荧听说后就想去看看,打算买一些回来。
一天,毕晴帆、吕荧、方未艾和我到彼得罗夫家去选书。彼得罗夫的书房在二楼,一间大屋的三面墙都立着大书柜,大部分书都是皮装烫金封面,非常漂亮。吕荧的俄文水平很高,他和方未艾负责选书,我负责登记书名。有一套《普希金全集》,我记错了一个字母,吕荧看见了,马上指出,我立即改正过来。
彼得罗夫看我们真想买书,就把书价抬得很高,因此没有成交。吕荧先生说,青岛就山大有这么一个俄语专业;这么多书都还是十月革命前出版的,很难买到,价值很高。后来吕荧建议毕晴帆以文化遗产保护为由,把书保护起来,不许彼得罗夫当废品卖掉,整体由青岛市政府外事处买下来送给山大图书馆。至于这些书后来是怎么处理的,我就不知道了。
1957年12月3日,《人民日报》刊发吕荧《美是什么》一文,并在文前加了编者按:本文作者在解放前和胡风有较密切的来往,当1955年胡风反革命集团被揭露,引起全国人民声讨的时候,他对胡风的反革命面目依然没有认识,反而为胡风辩解,这是严重的错误。后来查明,作者和胡风反革命集团并无政治上的联系。他对自己过去历史上和思想的错误已经有所认识。我们欢迎他参加关于美学问题的讨论。
我看到报纸非常高兴,吕荧终于没有问题了,他恢复了名誉。1966年,“文革”开始后,吕荧被投进劳改农场,1969年3月5日死于河北省清河县的劳改农场。
吕荧先生为人正直,待人真诚,很有才华,一介文弱书生,终生刚直不阿。他热爱文艺,在美学与文艺理论上有较高素养,系中国当代文艺学建设和美学研究的先驱人物,对苏联文学亦有较深研究。可惜英年早逝,没能为国家做更多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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