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花山岩画缘

“我与花山岩画有缘”，内心深处，我常这样想。参加工作至今近30年的人生际遇，证明我确实很难避开花山岩画这道“坎”。

1987年8月初的一天，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第一次出差，就是因为花山岩画。当时主要由我所在的广西民族研究所的专家组成的左江流域崖壁画考察组正在北京组织一个展览，由于只有图片和文字资料，缺乏实物展品，显得有些美中不足。但花山岩画属珍贵文物，抛开其绘制在自然形成的悬崖石壁上难以提取不说，其受国家文物法保护不容破坏的规定也不能逾越。正当我们主办方感到为难之际，作为左江崖壁画主要所在地的宁明县文管所传来消息，称在当年春天发生的一场暴雨中，该县花山岩画点的一块岩石被山水冲落，其表面正好有一些岩画图案，目前该石块已被县文管所作为文物收藏。我们此次宁明之行，就是前去提取这块岩画实物，然后将其发往北京参与展览。由于之前已联系妥当，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北京的展览也非常成功，韦国清、程思远等在京广西籍政坛名流以及一大批知名专家学者前往参观，反响强烈。这是我第一次与花山岩画结缘，有一点点遗憾，就是由于时间紧迫，我们在宁明提取到脱落的岩画样品后马上就返回南宁了，没能到近在咫尺的岩画所在地，一睹她的风采。

此后，我在广西民族研究所从事科研，与覃圣敏、覃彩銮、卢敏飞、李桐、喻如玉等同事朝夕相处，他们都是前述左江流域崖壁画考察组的骨干成员，是第一批真正将花山岩画推向全国乃至世界的专家学者。又数次听到有关他们在实地考察中的种种奇闻趣事，目睹了他们的一系列后续研究成果及因此获得的各种荣誉，感受到左江岩画正是在以他们为代表的专家学者的不断探索及各种媒体的多方报道下从“藏在深山人不识”到闻名全区乃至全国的转变过程。

2008年5月，我有幸受邀参加了由龙州县政府主办的“龙州天琴艺术节”。由于艺术节的活动现场就安排在左江边，在观看完宛如天籁的天琴表演之后，主办方又安排我们去参观了龙州境内的左江崖壁画景点，这是我在慕名20余年后第一次近距离目睹她的芳容，内心的激动可想而知。尽管我之前已无数次看过她的图片、听过她的故事、设想过见到她时的场景，但当我第一次面向险峻的悬崖峭壁，看到她的真实面容时，我的内心深处仍禁不住震撼了——我震撼于她的雄伟与壮阔，震撼于她的神奇与美丽，我为我们的壮族先民能为我们创作并遗留下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文化遗产而感到骄傲和自豪！

此后数年，每当我看到、听到有关花山岩画的文章、故事，脑海中总会情不自禁地闪过她绚烂的倩影，心中产生出一种莫名的激动。但2013年后和花山岩画的两次遭遇，却改变了我对她的美好印象和乐观心态，心中隐隐地生出一种忧虑。当年的重阳节，我单位组织老同志外出到崇左市活动，老同志之中就包括当年参加左江流域崖壁画考察的两位老专家，活动的内容之一就是乘船游左江看岩画。旧地重游，两位老专家都很兴奋，特别是考察时专门负责摄影的李桐先生，他挎上远比当年先进的相机，满以为到曾经熟悉的地方，面对当年拍摄过的场景，能拍摄出远较当年精美、清晰的图片，然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许多当年令他惊艳、赞叹乃至刻骨铭心的岩画图案，如今已经漫漶、模糊了，有的不加仔细辨认甚至都看不出来了。先进的相机，非但不能拍出优于当年的图片，反而给人以明显的今不如昔之感。回去的路上，两位老专家沉默了……2014年2月，我随全国人大代表、自治区民委主任卢献匾到花山岩画所在的宁明县作专题调研——他计划将花山岩画申报世界文化遗产作为他在即将召开的全国人大十二届二次会议上的一个提案。在听取完县有关部门的汇报后，我们驱车前往实地考察花山岩画。大约半个小时车程，我们来到了左江崖壁画的标志性景点——花山岩画所在地，站在这幅举世闻名的巨幅岩画面前，我又一次感到了心灵的震撼！同时心中的隐忧也再次涌现——为了申遗，有关部门正在对花山岩画进行必要的维修，我们登上了为维修而搭建的脚手架，近距离地观看了岩画图像，结果发现，经过维护的图案明显比没经维护的清晰、鲜艳，许多没经维护的图案已经明显的褪色、淡化，失去了原初的魅力。我很难理解，这些栉风沐雨两千多年，迄至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依然艳丽如初的岩画，何以在近二三十年间产生如此之大的变化？我不知道现在的维护最终的效果如何？但我知道，维护的成本高昂，要对整个流域的岩画进行这样的维护是不可能的。因此我不敢想象，那些处于加速退化之中、而我们又无力施以援手的岩画，在一百年、五十年乃至又一个三十年之后，又是怎样的一副模样？

……

我由衷地折服于花山岩画的神奇和瑰丽，为壮族祖先有这样的惊世之作而骄傲、而自豪!但，隐隐地，我又有一种担忧，担忧她的前途和未来，担忧她的漫漶和消失。由此，我热切地渴望她能成为世界文化遗产，让更多的世人认识她的真容，分担她的隐忧，从而自觉地加入到珍爱她、保护她的队伍行列，让她永葆青春、永葆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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