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家的腊月柑

许福健

夏季正值水果旺盛季节，我却想起姑妈家的腊月柑。

姑妈家在大新县下雷镇志兴村，那里产有特色的腊月柑，属于当地珍稀水果品种。因为在腊月才开始成熟，所以叫腊月柑。这种柑皮松易剥、香甜可口。因为腊月柑，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到姑妈家。

有一次，我跟父亲去姑妈家取腊月柑，由于雨天路滑，我摔了一跤，在左小腿上留下一道痕迹。当时的志兴村只有一条羊肠小道，还要翻越几座山才能到达。雨天，山路湿滑，举步维艰。小商贩们走不惯山路，都是在山口的公路旁等候，或约好果农把柑果挑出来，他们便整筐整担低价买下，然后拉到街上去卖。想想那时，当地的腊月柑可谓“养在深闺人未识”，即便有人识，却也因吃不了翻山越岭的苦，只能望山兴叹。不少腊月柑，便难逃腐于树下的命运。

也许是土质和环境的因素，这里的腊月柑特别好吃。周边村屯零零星星也有一些人种植，但都没有志兴村这样果质鲜美、味道清甜。所以，志兴村的腊月柑便成了当地水果的“佼佼者”，成为新春佳节人们走亲访友的首选水果。寒冬腊月，新鲜又好吃的水果寥寥无几，腊月柑在那个时候尤显珍贵。

改革开放之前，由于当地交通闭塞、信息不畅，腊月柑如同被埋藏在地下的金子，难以闪出亮光。年幼时，腊月柑在我心里总是与姑妈联系在一起。想起姑妈就想起腊月柑，想起腊月柑也就想起姑妈。姑妈每逢来我家，不仅带来腊月柑，还不忘叮嘱：“想吃更多就到村里来，管你吃个够。反正吃不完也销不出，白白掉到地上一大堆，多可惜啊！”后来我才知道，那些本来可以成为村里经济支柱的腊月柑，却这样在崇山峻岭间“掉”走了它的价值。

曾有一段时间，听闻当地要找些上好的水果慰劳驻守边疆的子弟兵。姑妈说当时下雷公社有干部建议用志兴村的腊月柑。经过上级取样品尝，很快就认准了志兴村腊月柑，并将其定为慰劳驻守边防子弟兵的慰问品，并于春节前赠送给驻边子弟兵。那样的慰问活动持续了几年，志兴村的腊月柑也因此扬名起来。

姑妈告诉我，真正让腊月柑名声在外的，还是改革开放以后。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拂八桂大地之时，当地政府十分重视腊月柑的发展。县水果办更是大力宣传、发动当地群众发展腊月柑种植，还向果农们传授培育、种植和管理腊月柑的技术。几年时间，志兴村的山脚下、旱地里、山弄中就出现了一片片的腊月柑果树林。腊月柑成熟时，果树就像挂满了金灿灿的小灯笼，站在高处俯视，如同洒下一地又一地的金子，成为寒冬腊月最靓丽、暖心的风景。

腊月柑终于香飘山外，但志兴村群山环绕的客观环境依然存在，也是腊月柑销售最大的瓶颈。姑妈回忆，随着产量日益提高，县水果办有一位老许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老许多次带领工作人员来到村里，发动并组织群众发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由群众出力、县水果办支持，苦战近一年时间，终于开出一条手扶拖拉机、小车可以通过的山路。

每年腊月，冬雨常如期而至。雨天山路泥泞，手扶拖拉机无法上路。在那样的时节，我结识了老许。

有一回，老许叫我开车送他去村里指导种植和管理工作。出发时，天气还好好的，从志兴村出来时竟下起了雨。山路越来越湿滑，我们的车子忽起忽落、忽左忽右。突然，车子像匹淘气的牛侧翻到了山路边的荒地里，任由闻讯赶来的姑妈和乡亲们用木头撬、石块垫、绳子拉都没法开回路上来。让乡亲们更为担忧的是，好多柑子已经熟透，这雨万一老下不停该如何是好。待在村里的几天时间，我深切感受到腊月柑拉不出山外、果农们眼睁睁看着熟果落地的惆怅心情。对志兴村腊月柑倾注心血的老许看到好不容易发展到一定规模的水果，却依然解决不全交通问题，心有不甘。他鼓励村民不要放弃对果子的管理，政府一定会给予解决。村民们一鼓作气，相信腊月柑一定能有出头的日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21世纪伊始，国家开启了村屯道路建设和硬化伟大工程，重新点燃了老许对发展志兴村腊月柑的激情。他积极向县领导反映志兴村交通困难的问题，并阐述了发展志兴村腊月柑的前途和希望。县领导很快被老许的真情所感动，同时认为发展腊月柑对帮助当地农民脱贫致富是个好路子。于是，批准了志兴村道路拓宽和硬化项目建设工程。

不知从何时起，我就发现姑妈来走亲戚“财大气粗”多了，因为她家的腊月柑有了好的出路。

遇见老许时，年过半百的他已加入志兴村扶贫攻坚工作。他们扶贫队伍积极组织开展技术下基层活动，结合腊月柑生长习性，引导群众科学种植。通过举办技术培训班、专家地头指导等形式，传授、推广腊月柑栽培新技术，有力促进农民增产增收。

如今，志兴村的腊月柑不但在全村呈现勃勃生机、欣欣向荣的景象，还在全镇得到大力推广种植。目前，整个下雷镇已发展到了3000多亩，初步形成了当地新的支柱产业。

去年寒假，我接到姑妈打来的电话。她说多年不见，想念我了。盼我趁放寒假带妻儿到她家玩，去要腊月柑。她又一次特地叮嘱我，但叮嘱的是：“现在水泥路都铺到家门口了！你记得开车来，方便多！”电话那边，姑妈声调激昂响亮，笑得比腊月柑还甜。

次日，我立即驱车前往姑妈家。那天天气晴好，我们一家子格外欢喜。车子在美丽的崇靖高速公路上奔驶，很快就来到了大新县下雷段。在道路两旁的山脚下、旱地里、山弄中，我又望见了一片片的腊月柑果树林。然而，不只志兴村，吉门村、仁惠村、信隆村都有。正是柑果成熟时，累累果实点缀树梢，蔚为壮观，那是寒冬腊月更为靓丽夺目的风景——这是多么熟悉而崭新的风景啊！我为之振奋而欢喜。

姑妈早已叫表弟站在村口迎接我们。表弟的身后，是楼房林立的村子，早已没了那些低矮瓦房的景象。我不禁感叹：“改革开放好，村里真的焕然一新了！”

在与表弟的聊天中，我了解到，路通后，表弟从广东打工回到家乡。几年来，他和家人一起不仅对原有的腊月柑果园进行精心管理，还扩大了种植面积。镇里成立了合作社，果树管理技术和病虫害防治都有科技人员指导，腊月柑收成有了保障。柑果成熟时，县内外有老板开车到村里收购，网络电商平台也悄然搭起，销售问题已不成难题！

我悄悄向表弟打探：“种那么多腊月柑，年收入怎样？”表弟神秘地举起4根手指。

“4000？”我疑问。

“尾巴再多个零！”表弟微笑地说出这句让我惊喜的话来。

到姑妈家的第二天，我们一起去帮表弟收腊月柑。只见这里一片、那里一坡，像开争霸赛似的。金灿灿、沉甸甸的果实有的弯下腰显示自己的分量，有的在山风中招惹人馋。

我故意问了一句我的孩子：“知道‘瓜果飘香\’这个词么？”

孩子舔着一个腊月柑笑道：“就是这里呀！”姑妈在一旁，已笑出一朵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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