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浦河,在我的心底流淌了很多年,自少年时起,这谜一样的河流,一直在我的血液中蜿蜒潜伏,从冥冥中忆起,在偶然间为她伤情。
秋浦,从字面上解说,是秋天的水边,应该是雾一样的忧伤,梦一样的安宁的地方,这个清明澄静的名字,犹如澹澹花香浅浅月色,总让我想起文徵明的《疏林浅水图》,或者陈旧的米芾的字画。我们游历的秋浦河,是在石台县境内,比较僻静也要细巧一些。水是至清,河底的卵石与水草纤毫毕现,水流和缓,几乎没有什么声息。河的一边是山峦,重重叠叠,被云雾消融了一大半,另一边是渐次凋落的树林,零零散散人家的灰瓦房,空白的地方全被芦苇填满了,那是一片起起伏伏的雪,让人的视野苍茫无绪。没有什么声音,也没有什么色彩,除了水间的青柳,山间的白鹭,撒落水面的鸟鸣,再是桨橹的咿呀声。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想当初,这里至少有一个热闹的渡口,南来北往的客。李白这个浪迹天涯的诗人,神情淡然地走在纷扰的人群之中,衣袂翩飞的背影,落在路人的眼里,有些飘逸也有些落寞。
李白来这儿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告别皇宫,黯然出了长安,一路醉酒一路诗兴,沉浸于山山水水。去过许多地方,只有秋浦让他往返多次。清代《贵池县志》里有“唐李白爱其胜,欲家焉,滞留于此三年,歌咏甚多”的记载。李白太爱秋浦了,他甚至想把家安在这儿。如果他不是过于潦倒,如果秋浦有亲戚可以投靠,或者有人送他一笔安家费,我一点也不怀疑,他会长住下来。李白是揣着一颗受伤的心,来到秋浦的。自二十岁开始,为了大济苍生的理想,他费心费神地广交达官贵人,一点一点接近长安,一点一点地接近那个权力中心,结果,不过三年,仍被斥出皇宫,谁也不会细想,为了这几年短暂的辉煌,他流浪,赠诗,作秀,酗酒,他把一个诗人孤高的心性踏在脚下,把一个男人的爱情和故乡子女远远抛弃,这个看似潇洒的诗人,其实有满腹的哀伤。“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他是笑着的,始终是笑着的,但到底还是流露了藏匿起来的痛。“长相思,在长安。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他放不下呀,我宁愿他放不下的是一位女子,有着天籁般的歌喉秋水一样的容颜,让他绵绵无绝地想念,甜蜜而忧伤地思慕,长安的几年,是他风华绝代的几年,他的诗篇长了翅膀一样飞到隔墙的庭院中,而院墙是隔不断女子对他的倾慕的,我们设想一下,在长安的街头巷口,李白与一位笑靥如花的女子,发生一场让人心碎的邂逅,这一点也不奇怪。又或者他与哪一位公主相惜相怜,却无缘亲近。可是我知道,他之所思,还是长安城的高耸入云的天阶,送人直上青云的命运。这种相思,当然摧心摧肝,白发三千丈,举杯难消愁,都是他这一时期状况的写照。
是秋浦河接纳了他那颗纷乱而忧伤的心,从来没有一条河流,是这样的优雅,平淡而从容。无论是萧索的冬季,还是草长莺飞的季节,这条河流与它周边的人家,恬淡地度过一个个日月星辰,村姑采菱晚归,冶炼工人歌声震天,渔家在夜以继日地打鱼,而他的妻子也不肯闲着,在竹林深处张网捕鸟捕兽。人们为生活而忙碌,心态却是非常平和的,岁月与那一泓秋水一样静静流淌。李白把他的长相思放下来了,放到一叶扁舟上,在秋浦河上徜徉,看云卷云舒听空山灵雨,还有清风明月一壶好酒相伴。
表面上一切都过去了,他的心似乎与秋浦的淡泊悠远融为一体,作为一个逍遥的行吟诗人,应当在这里大彻大悟了。然而没有,他只是将忧愁卸下了,看过千千石楠树,万万女贞林,游过明镜也似的水,屏风也似的山,他又出发了。
第二年,公元755年,他加入了永王李遴的队伍,以为是乱世出英雄,结果被流放夜郎,开始了他盛年不再的永恒的悲哀。
有的人的灵魂,是永远无法安憩的,对于他们,世界上没有一处可以栖息的地方。他们有一颗不服输的心灵,在向命运、向苍天做不屈的抗争,哪怕是死了,灵魂依然在行走。
桂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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