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图书馆缘□潘彦靖

因为喜欢看书，故而除了买书，就是借书。即使经济条件许可，书买的再多也难满足阅读的欲望。同是爱书人，老是向人借书总有点难于启齿，自然，借书最好是去图书馆。说来，我与图书馆冥冥之中似乎真有着一种缘分。

1970年春，刚跨入中学门槛的我，上的是彭龙公社新创办的初中班，当年只有初一一个班，五十名学生，包括校长一共三位老师，教室和宿舍是借用彭龙小学闲置的二楼。在那角尺形的楼梯头装有一间光线暗淡的木板房，房门上的锈锁不知坚守了多少岁月，只是门楣上那张灰黄的纸条，暗示这是彭龙小学的图书馆。

这所谓的“图书馆”，高过成人肩头的两扇格子窗已破败，其中有一扇窗户虚掩着。开学不到一个月，就有顽皮的大个子同学翻窗入室，带了一些图书和连环画出来。他们实在是无心谋书，只拿了来和有些同学做交易，一本小连环画，换取一餐下饭的腌菜，或一捧炒玉米，或一条生红薯。

我记得曾在他们手里换过《鸡毛信》、《风雪大别山》、《走麦城》等小画书。有一次他们夜里闹出的响动太大，被住在楼下的小学教师逮个正着，便送到校长办公室（即住房）听候处理。没等校长审问，他们就一五一十倒豆子般交代了出来。最终害得我们鸡飞蛋打，书被收了去，到了星期五晚餐菜筒子则空空如也。

后来，两扇窗户用木板钉得严严实实。每当下楼，我仍禁不住以羡慕的目光窥视一下门楣和那两扇窗子。后来，听老师们相互交谈，说那图书馆早就被翻得一塌糊涂，根本找不到有价值的书了。然而，心智发育迟缓的我，依然对那些弃掷一地的儿童读物和连环画充满着一种渴望，心地里无意埋落下了“图书馆”的种子。

我的高中是在历口镇上读的。历口中学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末从县城外石门桥搬迁去的，算得上有一定历史渊源，教学仪器和图书也都比较齐全。学校图书馆就设在学生宿舍对面的大楼上，安排有教师和学生做兼职管理员，周一到周五的课外活动都可以借书。那时不存在高考升学压力，没什么课业负担，喜欢看书的学生课外尽可往图书馆和阅览室里钻。图书馆里到底有多少书，我不知道，反正一间五六十平米的教室，里面摆满了书架，书架上排满着新的旧的图书。遗憾的是，那时处于“文革”后期，借阅的范围十分的有限，鲁迅、郭沫若、高尔基的作品，以及马恩列斯毛的著作是敞开的，老师向学生大力推荐的也不过是《金光大道》、《沸腾的群山》、《较量》、《朝霞》和样板戏剧本“高大全”类的读物。

高中毕业，回乡干了两年农活，接着当了三年民办教师。整整五年没与图书馆沾过边，阅读的书籍全靠自己订购。幸而，教我高中的一位语文老师复职回到了合肥，我常托他在省城为我购书。恢复高考后，我考取了祁门师范班，因为我们是首届，学校没有像样的图书馆，我和石台县的梅结宏同学最先到县图书馆办理了借书证。那时县图书馆在今天的祁山镇医院对面，离我们学校约摸十几分钟的路。两年中，每星期去换一次书，星期六下午和星期日几乎是泡在图书馆里。大量的近现代中国文学，大量的外国文学，尤其是欧洲文艺复兴时期与前苏联的经典小说，都在这段时期囫囵吞枣的读过。老实说，当时的阅读视角只一味专注于纯文学，不过我的写作水平还是得到了提高，曾有一次我将自命题的一篇作文写成了短篇小说，还被语文老师推荐到了《徽州报》上发表。

正式走上工作岗位后的三十五年，一直在乡下教书，蜗居乡间，孤陋寡闻，个人陆续购书计有千余册，虽然工作的学校均建有图书室，但是批量的缩写本和少儿读物，岂能满足日益膨胀的阅读欲。

六年前，在县城买了房，儿子在县图书馆办了一张借书卡。新图书馆从北门搬到了过境公路的十字路口，图书数量不知翻了多少倍。儿子办的那张卡，半年后却成了我的专用，我在乡下县城两地跑，步履匆匆，按时到县图书馆换书，成了我一项雷打不动的硬任务。每当我换书的时候，瞧着那些纸张发黄了中外名著，心里油然升起一份亲切感，因为那些书里曾留下过我的指纹。更让我感动的是，图书馆里的工作人员，不厌其烦的面对那些不定时的借阅者，满脸笑容，态度和蔼，他们不愧为书山高贵灵魂的守望者。

当我二度亲密接触县图书馆，人生进入知天命的驿站。随着阅历的增长，阅读的范畴也有了明显的改变，文学，历史，哲学，宗教，育儿，乡风民俗，健康食谱，一拉二十五，杂而不专。有段时日竟然迷上了《围炉夜话》、《容斋随笔》、《闲情偶寄》、《梦溪笔谈》、《神曲》、《圣经》之类的书。凭借县图书馆，我的阅读还将继续下去，至于日后的阅读取向会有怎样的转移，并非当下的我所能够设想的。

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每次与图书馆的邂逅结缘，都会让身心褪去一分愚昧，增进一分学养，获得一分快乐。“一个清雅的人，要么吐气若兰，要么气质若竹，要么心静如水，要么才情如海。”我想，亲近图书馆与阅读长相伴的人，多半都在向这样的人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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