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日报《榜样》专栏 1月28日刊发 方继凡:猴魁传人的追梦人生 安徽日报记者 汪国梁

30年后,已是茶业知名企业家、致富带头人的方继凡,有时仍会想起当年与两名五保户躺在马路边把酒话梦的场景。

那是1989年夏天,创业失败的方继凡,去青阳县讨要货款,因无钱投店,在当地五保户家蹭住。靠着捡牙膏皮和废钢筋换钱打酒,方继凡与两名五保户在路边席地共饮、白日“做梦”。年纪小点的五保户说“想讨个老婆”,年长的对成家已无奢望,只盼日日有酒。“那时我想,要是兜里有20万块钱,我就能干一番很大的事业。”方继凡回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方继凡的名片上印着“黄山市猴坑茶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头顶国家级“非遗”传承人、安徽省茶产业十大杰出企业家等头衔。每年谷雨前后,太平猴魁新茶开采前,都会举行盛大的开园仪式。方继凡身佩胸花、足立红毯,在数十家媒体见证下致辞签约,主角光环耀目。

作为黄山市黄山区新明乡猴坑村党总支书记兼村委会主任,方继凡带领乡亲在发展茶产业中共同致富,去年全村茶农人均年收入2万余元,太平猴魁核心产区茶农人均年收入更是逾20万元。曾经的经济落后村成为远近闻名的富裕村,方继凡也荣膺“全省优秀共产党员”称号。

一

白手起家的故事,总是在困顿与挫折中开始。在追逐梦想的道路上,方继凡经历过一次又一次惨痛的失败。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参军入伍是农家子弟改变命运的重要出路。土生土长的猴坑村“60后”方继凡,家中穷到“13岁还在穿开裆裤”。觉得“当兵能吃饱饭,还能当英雄”,他报名参了军。

1982年入伍,1986年退役,短短数年的军营生活,在方继凡身上打下深刻烙印。一个鲜明体现是,方继凡的公司招了不少退役军人,他的驾驶员更是非退役军人不用。“军人守纪律、有担当,信念坚定、百折不挠,这就是我要的品质。”方继凡说。

信念坚定、百折不挠——正是这种军人特质,支撑着方继凡度过了创业初期的艰难困苦。

刚退役时,方继凡被安排在汽运公司工作,没两年便辞职外出创业。办饲料加工厂,因为没有做生意的经验,货款收不回来,失败。办养鸡场,鸡养得很好但没有销路,又失败。办农业技术服务部,还是失败。

一次次的失败带来巨额债务。“最惨的时候,我被几个讨债人按到烂泥田里。”方继凡回忆,为了躲债,自己曾连续五个春节没回家。除夕夜万家团圆,他独自一人在铜陵看守养鸡场,伴着鸡粪的臭味迎来新的一年。

即便窘迫至此,方继凡也从未丧失对成功的信念。只要从外地返乡,他总是捯饬得体体面面,“借朋友的西装穿上,兜里揣着三包烟,见人就递”,十足的成功企业家气派。“我想当企业家,我就是企业家。不管暂时有多少困难,我始终相信自己会成功,会干成一番大事。”方继凡说。

卖鱼,卖水果,开渔具店……屡败屡战的方继凡,不断总结经验教训,一次次爬起来重新战斗,生意终于渐有起色。到2000年,他连本带利还清了债务,事业蒸蒸日上。成功,终于光临了这位信念坚定的退役军人。

二

商场如战场,只有不断赢得胜利的强者,才能生存、发展、壮大。

当生意小有成就后,方继凡迎来事业的拐点。他开始将全部精力专注于太平猴魁茶产业。这条路上,蕴藏着更大的成功,但也需要更加过人的胆识和谋略。

采茶制茶,是猴坑方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生计。1915年,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上,方继凡的先祖方南山携特制猴魁参展,获一等金质奖章。方继凡自幼熟知制茶技艺,创业后一直兼做茶叶买卖。由于太平猴魁品质高、产量低,长期局限于“贡茶”角色,市场认知度较低。上世纪90年代,方继凡曾带猴魁样品进京销售,结果少人识货,反因叶大芽壮被误作普通树叶甚至梅干菜。

一次偶然的机会,方继凡遇到安徽农业大学茶学专家王镇恒教授,向后者请教“茶经”。“要走品牌发展之路。”一番晤谈,王镇恒给出了建议。高人点拨如醍醐灌顶。猴坑是太平猴魁核心原产地,方继凡决定拿下此前被他人持有的“猴坑”商标。

赎买商标必花重金,后续品牌推广也需要巨大投入。“按你的思路干,要么做大,要么输得比我还惨。”村里经营茶叶的前辈善意提醒。

“一件事有五成把握就应该去做。非要有十成把握,就人人都会做了。做好猴魁,我有六成把握。”方继凡作出了决断。接下来,便是一连串精心谋划的“组合拳”。

茶叶要大卖,品质是根本。方继凡的猴坑茶业公司,与茶农形成制茶联合体,改良传统技艺,统一制作标准,严禁将外地鲜叶和干茶运往猴坑村加工销售,确保核心原产地的茶叶品质。

统一出货,稳住价格。猴坑公司与茶农签订协议,吃进核心原产地所有产量,集中销售,改变了茶农分散面对市场的不利地位,避免了优质猴魁价格被打压。

极力推广,做大品牌影响力。2002年中国(芜湖)国际茶博会上,方继凡拿出200斤优质猴魁举办万人免费品茶活动。2003年黄山国际旅游节上,方继凡用一辆中巴车,将价值20万元的优质猴魁拉到活动现场,免费供应。一系列声势浩大的宣传活动,让太平猴魁声名鹊起,市场认知度大为提升。

精明战略和巨大投入带来丰厚回报。三五年间,方继凡就在茶叶市场站稳脚跟,太平猴魁产量和价格连年攀升,行情气势如虹。

猴魁传人,终于因这片生于深山的神奇树叶而大放异彩。

三

雄视明清商界数百年的徽商,素以乡谊观念强烈而著称。作为新时代徽商,方继凡身上同样有着鲜明的乡土印记。

“在外最落魄的时候,如果有人掏两块钱让我挑一担大粪,我愿意干。但在黄山给200块我也不干。”要面子的方继凡,很在乎自己在乡亲眼中的形象。得到乡亲们认可,是他立身行事的重要支点和努力奋斗的价值依归。

2005年,乡亲们的认可,以有些意外的方式降临到方继凡身上。在村“两委”换届选举中,方继凡并未主动寻求提名,却被村民自发选为村委会主任。眼见猴坑公司生意兴旺,大家希望他也能给全村带来改变。

“我在外闯过,既然大伙儿信任,就要好好干,给村里带来不一样的东西。”方继凡上任后,办的第一件大事是做规划。猴坑公司掏钱,请专业机构设计了几套新徽派民居方案。以后村民自建住房,按照规划统一风格。

这只是起点。对于全村发展,方继凡有着长远谋划。当选“村官”的次年,在一场全国性的乡村建设会议上,方继凡与华西村老书记吴仁宝坐在一起,这让他找到了追赶的方向。华西村号称“天下第一村”,方继凡的目标,则是打造“中国名茶生态第一村”。

要实现这个目标,必须保护好环境、做强茶产业、完善村庄基础设施。其中最大的挑战,是妥善化解基础设施建设中的矛盾。

2012年,猴坑村计划修建通达中心村西二村民组的道路,但在此之前,西二组的旱厕必须拆除。否则,路通了,客商进村发现环境脏臭气味难闻,猴魁原产地的形象将受到损害。

拆迁素称难事,但方继凡有思路,也有办法。他首先放出风,称猴坑公司将掏钱修条路直通自家所在的猴村村民组。此路一通,猴村组茶叶销售将大为方便,但西二等组必然受影响。消息放出后,西二组村民急了。连续多日,都有群众向方继凡打听情况,更有人说“方继凡自私,只给自家修路”。

一个多星期后,估摸着西二等组群众心情已相当急迫,方继凡召开户主大会,给大家讲道理:“如果大家渴望修路,那么该拆迁的拆迁,该整治的整治,路要修好,环境也要搞好。拆迁补偿不能坐地起价。”结果群众思想出奇统一,拆迁十分顺利。

就这样,商人特有的精明特质,转化成灵活的群众工作方法。方继凡成功实现角色转变,在“村官”岗位上干得如鱼得水、有声有色。

四

广得人心、深孚众望的领头人,必然是公道正派、脚踏实地的“实干家”。如果精明灵活是办成事的技巧,那担当奉献才是赢得信赖、当好“村官”的立身之本。

乡亲们对方继凡的信赖,在去年村“两委”换届选举中再次得到体现。1250余张选票,方继凡得了1240张。

每年,方继凡都要拿出10余万元,用于村公益事业,帮扶困难群众。孤寡老人叶秀华经常得到方继凡帮助。换届选举前,老人身体已快不行了,但撑着一口气说:“一定要把方书记选上了再走。”选举当日,老人如愿投了方继凡一票,5天后便溘然长逝。

扶困济难让方继凡赢得困难群众的真心。让利茶农、共同致富,则让他获得全村群众的长期支持。通过“公司+农户+合作社”等形式,猴坑村茶产业近年来得到长足发展,目前全村茶叶年产值超过5000万元。猴坑公司不仅在茶树病虫害防治、肥料供应、茶叶制作等方面为茶农提供技术支持,更在茶叶滞销时以兜底价收购,保障茶农利益。

“兜底收购滞销茶叶,茶农才能不受损失。茶农不受损失,行情才能稳,公司经营形势才能好。”在方继凡看来,猴坑公司的发展,有赖于猴坑村茶产业的发展,有赖于全村茶农的共同发展。

这种“大家好,才是真的好”的大局观,也体现在猴坑村名的变动中。猴坑行政村原名“三合村”,“猴坑”原指猴魁核心产区猴村村民组周边一小块地方。在方继凡推动下,“猴坑”成为整个行政村的名称。从此,全村茶农都能共享这一品牌红利。

“猴坑”名称的源起,是一个美丽动人的灵猴报恩传说。千百年来,当地乡民代代相传,在故事中寄托着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美好愿望。在猴坑村更名的同时,村部前广场上,建起了“金猴招福”的雕塑。兴建广场和雕塑期间,方继凡为村庄建设四处奔波,遭遇交通事故,身负重伤。

历经波折与艰辛,方继凡带领群众建起了新村部,修通了新道路,太平猴魁茶产业蒸蒸日上。雕塑“金猴招福”与白墙黑瓦、绿水青山相映成趣。千百年后,在方继凡和乡亲们的努力奋斗中,传说里寄托的美好愿望正在化为现实。当地人民对于自然环境的珍视与保护,获得丰厚回报,绿水青山正在带来金山银山。奔跑在“干一番大事业”的追梦之路上,猴魁传人的脚步越发坚实而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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