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埠的古窑? 苏华民

青阳童埠，大辽湾沿线各山丘、土坡上，砖窑、缸窑、陶窑，近百家窑口一字排开，窑工们正在忙碌地给窑内添加柴火，窑火猎猎地燃烧，映红了半边天际，“劈叭”作响。

青通河，水势浩渺，碧波荡漾；来往客运商船，穿梭不息，长风里，白帆点点；码头上人喧马嘶，热闹非常。

池州府提调官通判陈瀚宗大人，正在给各县、司吏、甲吏训话，口里念念有词地说道：洪武皇帝修造城墙，应天府需要城墙砖3亿多块，沿江湖广、江西、南直隶，近二百个府、州、县集中了几十万窑工烧制。城墙砖有严格的尺寸和重量，为了确保建造南京京师城墙的城砖烧造质量，朝廷要求各地府、州、县地方官员，军队卫、所的士卒，以及县以下里、甲和工匠人等，均需在墙砖上留下姓名，以便验收时查有对证，对违规责任人追究责任。若有粗制滥造、以次充好，格杀勿论！出现质量问题者，杀头！杀谁呢？城砖上铭文一看便知。说完这些，这位通判大人，凌厉的目光巡视着大家……

——我看到童埠明城墙砖上的铭文，眼前仿佛出现这些声音和画面在空中盘旋。

当时，南京明城墙的建成，共耗费3.5亿块城墙砖。每城砖一般长40～45厘米，宽20厘米，厚10～12厘米。由于城砖来自全国各地，故其城砖材质的土性也呈多样性（有粘土、沙土、高岭土等等）。大多数城砖留有铭文，少则一字（或一个符号、记号），多则70余字。

如此巨量的城砖，从哪里来？南京明城墙所用城砖，分别来自长江中、下游的广袤地区，其中包括今江苏、江西、安徽、湖南、湖北五省的府、州、县，以及军队卫、所和工部营缮司等近200个单位承担组织人力制坯、烧造。由全国32府148个州县共同承担，规模浩大，举全国之力。

在童埠实地勘查时，当地人建造房舍的墙壁上，仍留有残缺的断砖铭文裸露在墙体上，如：“池州府提调通判陈瀚宗，司史朱仲实，青阳县提调官典吏王希贤，司吏胡枢。”

“总甲胡伯高，甲首鲍白祥，小甲鲍德盛，窑匠余xx造砖人夫吴XX.”

“总甲胡伯高，甲首王百川，小甲XXX，窑匠XXX。”

“总甲胡英，甲首王彦红，小甲董原，窑匠吴玉，造砖人夫许之礼”等

为了确保建造南京京师城墙砖烧造质量，朝廷要求各地府、州、县地方官员，军队卫、所的士卒，职责到人，严格把关。

深秋季节，我站在童埠沿河圩堤上，迎着猎猎秋风，遥望童埠大辽湾一带的山峦、田野与河水；青通河与七星河在此交汇，水面徒然开阔，烟波浩荡，银白的芦花在空旷的秋风中摇曳；寂静的圩塘、曲折的河流，掩映着逶迤起伏的山峦，水天一色。

我是有怀古情节的。与友人在古老的河套边行走，在昔日古窑址的红烧土上荆棘间逡巡着，这里是靠近古河套边的一处突出的矮小山丘，山丘不太高，从河水中向上看，也就二、三十米左右，山脚直接与河水相连接。红黄色的火烧土，长不出成材的大树，但翠竹和灌木丛却肆意蔓延。在一片茂密的翠竹丛中，有方圆几十米范围的成堆的瓷片被掩埋在土层下，一层层地堆积，被表层的竹根所掩盖。这里远离村庄，无人居往，因修筑铜汤高速公路而被发现。

据专家考证，这是一座唐朝及五代期间的窑址，曾出土：碗、壶、钵、罐、盆、灯盏和水盂等，其中碗盏数量最多，品种不下20余种。窑址虽没被很好地保护起来，这垒积层厚达几米的废旧瓷片，随意的丢弃在荒垅丛中。我们在堆积的废旧瓷片中，发现大量的凝结在一起不能分开的废碗、盆等。这就是窑嘴窑遗址所在地。

接着，我们又来到马山尾窑遗址、和方家村窑遗址所在地，这里也是靠近河套边的山丘，群山环抱，沟壑纵横密布，在一处处茂密的翠竹、荆棘丛中，又发现大量的陶罐、陶碗、和为南京烧制城墙砖的砖窑址，那些废弃的瓷片、断砖，被随意地丢弃在水塘边，或被掩埋在浅土层中，偶尔露出陶釉光泽的瓷片或带有铭文的断砖。据当地村民介绍：马山尾水塘边曾发现一截带有铭文的城墙砖，上面有“池州府石埭县X司史燕X”等字样。这又从另一方面佐证，童埠因地理位置和自然条件优越，当时不但完成本地的城墙砖烧造任务，还为异地代劳。

我在这些断砖碎瓷堆里，拣拾起一块残缺仍透出黑亮色泽的断砖，这断砖无语，但我的眼前却回荡着当年劳作的情景：“哎呀！怎么这砖还有些裂口呢！扔了！不能要！”这些声音仿佛在童埠的上空隐隐约约地飘荡着，坚韧、执着，透着骨子里的纯朴，粗燥的大手，黝黑的脸盘。

目前，青阳有迹可寻的唐代陶瓷窑址有20多处、明代砖窑址百余处，这些古窑址绝大多数分布在县东北七星河流域的丁桥、新河、木镇境内，已发现的古瓷窑址有马山尾窑、老鼠石窑、窑嘴窑、陀龙窑、朱家渡窑、向阳窑等，其中窑嘴窑和马山窑址较多，各有六、七处。

历代青阳生产的青瓷多为生活用具，主要产品造型优美，有的饰以弦纹，少量点有褐彩，施釉均匀，温润如玉，被业界誉为“土越窑”。

童埠因水运交通发达，沟渠纵横，河网交错，七星河越阡度陌至双河口入青通河，直奔长江。自古就是青阳对外重要商埠。早在唐朝时期，就是青阳各行业中最为发达和便利的七大重要商埠集镇之一。

七星河流域是天赐富庶之地，土肥物丰，气候温润，适宜先民劳作生活，古代农耕文明很是发达，世为稻米产地，桑麻之乡。境内多山，有煤、铁、石灰石和陶土，盛产竹木柴炭。这些都是生产陶瓷的必要条件，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近年，童埠曾发现新石器时期的红烧土、商周时期的青铜大铙、战国时期的戈、剑等兵器；然而，时代的变迁和更替，随农耕文明水运业逐渐被现代工业发达运输业所替代；童埠的古窑，以及古战场，连同它的商埠集镇，都被人们所遗弃，深深地掩埋在岁月的尘土之中。

我站在圩田高高的堤坝上，追忆当年百轲争流，千帆竞发的场景，而身边的高速公路、火车呼啸而过的轰鸣声告诉我；昔日的繁华不再，它的后人也不再从事古老的陶造手艺和水运航业；然而，它毕竟是中华文明的一部分，它曾繁华过，喧闹过，承载过特定时期的责任和义务。

童埠，这片古老的土地上，还有多少历史被掩埋，这些残缺废旧的瓷片、断砖、青铜器，不经意间又被人们所发现，并泛出岁月的色泽与华光，在我们眼前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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