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观察大地上植物的目光越来越温存,或是越来越沉静。目光温存时,我是在端详一棵草、一朵花,抑或一片叶。目光沉静时,我是在凝视一棵树。大地上植物万千,生命形态亦万千。而一棵树的生命形态,每次在我凝视的目光里,已然超脱成一种灵魂的象征,令人敬畏。
每一次,我凝视一棵树的时候,树肯定也在凝视我。相信吧,我们与一棵树的相遇,就是一场生命与生命的久别重逢。在非洲马拉维,一望无际的荒芜旷野里,一棵高大孤立的猴面包树下,我默立良久。那棵猴面包树,树干粗大到人站在它的面前,仿若蝼蚁。彼时正是雨季,直指苍穹的树冠上,绿叶繁茂白花朵朵。这是猴面包树一年里最风姿绰约热情奔放的时期,我有幸此生遇见。突然就有些恍惚:我漂洋过海来到此地,就是为了与这棵树相遇吗?猴面包树是植物界的寿星之一,据说最长可活五千年。那么,这棵猴面包树在这个其他植物都难以存活的旷野中,又静默挺立了多少年?它那巨大身躯里所存储的,或许不是它赖以生存的水,而是它历经沧桑的泪。
树生在何处,如同人生在何方,自身都无法选择。人可以通过后期的迁徙重新选择生存环境,树却不能。树只知道,落地生根随遇而安,才有活路。落地生根的一棵树,总会在原地寻求活路,这是树的智慧,更是树对大地的忠贞。非洲荒原里的猴面包树,将自己的身躯变成贮水塔,以应付漫长的旱季。南国大地上的榕树,用发达的气根汲取水分与养分,以满足壮阔生命的需求。在广州,中山大学南校区内,我站在一栋红墙黑瓦的老楼前,细细探究一棵叶茂蔽天盘根错节的古榕树。数不清的柔细气根悬垂飘拂于空中,更有几十根粗大气根或直落而下或缠绕树干而下,纷纷入土生根。于是,在裸露地面的根群上与盘根错节的主干上,我看见了崇山峻岭、激流险滩……这是一棵树用它的生命之根构筑的生命景象。年复一年,榕树端坐此地,它与时间互不相扰,仙风鹤骨的身姿纵有沧桑如许,仍自淡定安宁。
是的,大地上每一棵落地生根的树,都是一种生命的诠释:随遇而安,宽厚忍耐。大地上每一棵落地生根的树,也都是一场生命的修行:坚韧不拔,不言悲喜。皖南深山的徽杭古道上,凝视崖壁上的一棵树,我震撼无语:根扎于崖缝,身则顺应着凸凹崖壁扭曲着,无比艰难地向上生长。那摇摇欲坠的树身,竟一半枯槁一半鲜活。这棵树如何在此生根?又历经多少磨难?答案就藏在那瘦硬不屈的身躯里。
池州平天湖畔的一个小村落里,凝视一棵活了760年的古枫杨,我泪盈于眶。烟雨蒙蒙,小路泥泞,我步履蹒跚走近它,不去看它身下杂乱的枯枝败叶,也不去看它身旁破败的残垣断壁,我的目光只聚焦在它苍老却又年轻的身躯上。秋将尽,古枫杨仍绿叶满枝头。巨伞似的树冠上,无数遒劲的树枝饱含数百年不羁的狂野,每一道弯曲都是生命力的迸发。760年的风霜雨雪终是压弯了它的腰,然而它弓起的腰背上,却是一派绿意盎然:绒毯似的碧绿苔藓、春草似的新芽嫩枝。760年的沧海桑田也最终掏空了它的心,然而空空如也的树洞里,实则充盈着不朽的树魂。这树洞,分明是树创造的生命奇迹:心死了无法再生,躯体却不屈不挠地活着。
大地上,每一棵落地生根的树,年轮上都刻录着说不完道不尽的故事。每次回到家乡,喜欢站在院中的樱桃树旁,凝视它。当年父亲种下这棵树时,会否预见,现在每当我凝视这棵树,树亦就是他?万物通灵,父亲去世后,樱桃树便衰败了,被虫蛀腐朽到只剩下孤零零的粗短主干。主干不死,树就活着,春来依旧萌新枝打花苞。树明白,它是替父亲而活,它替父亲日夜陪伴着老屋和母亲。
是从前年开始,每次回家乡,我便用镜头记录这棵树。某天,我将这棵樱桃树的照片设置为电脑桌面背景。此后,每天我面对电脑凝视这棵树时,亦是在凝视父亲,更是在凝望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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