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那天,老江打电话邀请过去品尝桂花糕,说是用新米磨粉添加今年的八月桂做的第一锅新糕。其时,我正在湖边农场的鱼塘埂上拖网拉鱼,握着电话,恍惚觉得有一股浓浓的桂花香味从河岸的对面飘过来。
我对桂花有着莫名的好感,总觉得这种米粒般的精灵,比菊花更高洁。这些年来,在一些陌生的城市,和各种各样的桂花有过偶遇,会有一些小小的恍惚,似乎是一些友人在我经过的路上静静地等候,没有语言,默默相伴,充满温馨。今年秋天里,农场的活计基本完成,我有太多的清闲。一个人在湖边行走,正是桂花开得浓烈时,满湖都是桂花飘香,这些桂花都是栽种在依湖而起的大道旁的,可谓是香远益清。
去了城里数次,看那些开满花的桂树,行走在街道两侧的桂花树下,每每抵挡不住浓郁花香的诱惑,忍不住伸手去探一下桂花的枝丫,有城管不知从哪个角落窜出来,大声呵斥,赶紧缩手,万分尴尬地躲开。城里的桂花树大多是绿化树,少了些年份,也就少了点沧桑感。桂花树越老香气越盛,它们大多藏在大山深处,藏在一些老村子里。
选择一个有阳光的日子,去了池州山里的石门高。这是一座有几百年历史的老村子,随处可见老建筑和老物件,几乎家家户户院子里都栽着桂花树,那些桂花树都有一些年景的,别人看老房子、旧物件,我专寻桂花,沿着浓郁的桂花香径一路走寻过去。在一条弯曲的小巷深处,见到一株合抱粗的老桂树,开满了一树金色的花瓣,院子的门是开着的,一对老年夫妻正在清扫满地的桂花。这棵树还是老人的爷爷时代栽下的,每年都要收集一批桂花,酿酒。老人说,他家还有一坛子去年秋天用菜籽油泡好的桂花,我一听,一下子激动起来,赶紧让他搬出来看看。老人转身从屋子里捧出一只透明的玻璃坛子,金黄的桂花泡在清亮的菜籽油里,颜色就像盛开时挂在树上一样,一点没变。老人说这桂花从树上采摘下来后第一时间就放到干净的坛子里,倒满整坛的菜籽油,用蜡烛油封好,放几年都不会坏,开坛就可以食用。
费尽口舌,和老人磨了一个中午,终于说服他们将这坛桂花卖给我,老人见我真心喜欢,也只象征性地收了我坛子的钱,说桂花是树上长的,菜籽油也是自家地里的油菜籽榨的,惟有玻璃坛子是专门从城里商场买回去泡桂花的。
满心欢喜地捧了一坛子桂花回来,顿时觉得这东西太金贵了,不要说品尝,就是揭开封口嗅一下香气都是一件奢侈的事,金黄的桂花被透亮的菜籽油滋润着,仿佛是有生命的,隔着透明的玻璃,似乎能听到它的呼吸声。
对于这样的花儿,死亡就是一次重生。我初到农场的时候,就曾四处寻找一棵有年纪的桂花树,希望找到后能把它移植到鱼塘埂上,每年秋天农事闲下来的时候,坐在树下,城市被一座湖隔开,人群的喧闹被一树的桂花隔开,可以没有思想,就这守候,等桂花熟透,一粒粒采摘下来,收集起来,给友人做桂花糕,或者夹在书里做香料。现在陪伴着这样一坛子桂花,忽然醒悟,它最好的选择就是伴随我这样一个有些挫折,有点沧桑,有些许情绪,经历过热闹的人,静静地呆在离乡村很近的地方,被大自然滋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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