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也山芋 饱也山芋 邓新生

我是在东至县农村长大的，我们那里土质肥沃，地势低的是水田，生产水稻；地势高的是旱地，种小麦、棉花、油菜，最多的是种山芋。

在我少年的记忆里，很少吃米饭，一日三餐大多吃山芋。有烤山芋、煮山芋、山芋稀饭，偶尔煮一锅米饭，饭头上还要贴几块山芋片。天天吃山芋，吃厌了，见到山芋就想吐。为了既能饱肚子，又能享口福，村里人把山芋擦成粉，粉晒干了，做山粉圆子。山粉圆子大多跟猪肉一起烧，非常好吃，可是这样的山芋粉圆子一年也吃不到几次。而从山芋粉里脱出来的山芋碴却非常难吃，山芋碴拍成粑状，放在房顶的瓦片上，日晒雨淋，一个多月后，干了捣成粉，做成粑。这种粑颗粒粗，苦涩味，难以下咽。于是，我们又想出了办法，把山芋煮熟了，切成条子，晒干，再在锅里炒，炒成山芋角子，吃起来又脆又香，既好吃又能填肚子。

那时家家都烧柴禾，我们经常结伙到山里砍柴。大清早出去，傍晚时分回家。山里没人家，没饭店。我们就都带山芋角子当中饭，有的人也带生山芋、熟山芋充饥。可以这么说，我是吃山芋长到14岁的。

14岁那年，我因为嗓子好，又喜欢唱戏，考取了县黄梅戏剧团当演员。有了工作，不但拿了工资，还可以餐餐吃香喷喷的米饭。

日常生活中，我喜欢吃红烧肉，越肥越好吃。和我一起进剧团的有五个女演员，她们都不吃肥肉，就用肥肉与我换瘦肉。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剧团送戏下乡。下乡时，我是司务长，座位票与剧场三七分成，站票的钱就交给我当伙食费。那时看古装戏的观众特别多，每天站票都超过两百元。两百元可以买很多猪肉，我每天买两个猪腿子，切成大块，全部放进大锅里，同时放两斤白糖、三斤酱油。灶笼里架上粗木棒子，烧两个多小时，直到将肉汤烧成稠状。大锅烧的红烧肉就是好吃，我每餐一大碗。那段时间，身体像吹了气一样，又白又胖。

32岁那年，有一天头晕，量血压，医生说，血压很高，叫我不要吃肥肉，要控制饮食。40岁时，不但时常头晕，还感到身体莫名的不舒服。到医院检查，不但高血压，还高血糖、高血脂、高胆固醇。医生建议我多吃粗粮，如玉米、小米，最好多吃山芋。

我查了一些资料，山芋属管状花目，富含蛋白质、淀粉、果胶、纤维素、氨基酸、维生素及多种矿物质，有抗癌、保护肝脏、预防肺气肿、糖尿病等功效。中医视山芋为良药，有“长寿食品”之誉。特别是含纤维相当于米面的十倍，其质地细腻，不伤肠胃，能加快消化道蠕动，可防止物质在动脉管壁上沉积而引起的动脉硬化……唉，人生无奈，过去粮食贫乏，餐餐吃山芋；现在富裕了，有鱼有肉有米饭，却不能多吃。

开始，没往心里去，记得了，吃几口山芋；忘记了，还是大鱼大肉。后来，我身边的朋友，今天一个中风了，明天一个成了植物人，原因大多是贪吃，没有管住嘴。有一天，我请一位同事吃饭，他要我点素菜，说他前几年开了一刀，心脏装了支架。鲜活的例子迫使我提高了警惕，多吃山芋少吃肉。家里吃饭好对付，自己吃自己烧。外出采访就麻烦了，对着大鱼大肉，象征性地挟两筷子，吃得少，常常饿肚子。后来有了经验，每到一地，先对陪同的当地人说，给我加两个山芋。去年，同事储老师约我到岳西玩，刚下车，他约我到饭店喝两杯。我急了，连忙对他说，我想吃岳西山芋，晚上在你家吃山芋稀饭吧。结果，几个朋友陪我在储老师家，就着山芋稀饭和几碟小菜，喝了一点酒。

爱人身体不好，我陪她到上海、北京等地旅游散心，每到一地，找当地的特色小吃。这些特色小吃都很油腻，爱人和我肠胃不好，经常坏肚子。没办法，通街找山芋，也怪，吃了山芋，肠胃就舒服了。爱人笑我：“你就是个吃山芋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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