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忍□石泽丰

一个破败的村落和村角六棵百年南方红豆杉树，它们的幸存，让我不得不再次把目光瞄准通向这里的唯一一条崎岖而又曲折的山路。站远了看，它们像是沿着山路隐退的智者，竭力把自己退到大山的怀抱，退到自然与历史深度融合的一角，然后相互守望，站在彼此的眼神里。树寻常生，村庄寻常老。走近了看，那些用钢筋扎起来的围笼，以保护红豆杉树为使命，牢牢地固定在红豆杉树的周围。即便如此地隐退，它们也遭到了逐利者目光的追随。

去木塔乡之前，我听说过那里的植被丰富，崇山环绕，安卧的村落不闻山外日新月异快速发展的都市，它们只知道日月更替，就像这里的红豆杉树，寻常长，以年轮的方式记录着岁月的流逝，让今天前来参观的人唏嘘不已。红豆杉树的叶子如小尖刀，将尾部插在伸出去的枝条上，而酷似刀尖的一端，绝不会成为它们保护自己的利器，因为它们只知奉献，从枝到叶到皮，哪怕是树根，与生俱来都带着非常高的价值——对肿瘤有控制作用，正是如此最突出的功效，常常让它们遭受到切肤之痛——树身有几道明显刀刮的旧痕。木塔乡乡长陈大圣说，我宁愿放慢全镇经济发展的步伐，也不会以牺牲古树木为代价。这位年轻的地方官，从到木塔乡主政的那一天起，他就采取了种种保护措施，从扎钢筋笼到安装摄像头，预防着各种不测的偷袭，这不禁让人肃然起敬。

这些挺拔直立的红豆杉树，散落在红楠、紫树、三尖杉等树林中，附近的一块石碑上刻有碑文：分流红豆杉古树群，是迄今为止发现我国亚热带最北端留存的南方红豆杉古树群落之一，古树群内的红豆杉树龄都在百年以上，最大胸径60厘米，树高17米。如此简短的文字，让我产生了以下的联想：红豆杉树散落在其他树木中，大概是为了躲避砍伐自己的追寻者吧！如此薄命的主，选择以这种方式隐身，终究存活到现在。尽管有解释说它必须与其他树木共生存，我仍然不这么认为。我听过不少关于古树与人类的传说，其中一条鲜明的主线，就是古树庇佑着善良的人们，善良的人们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着古树。在木塔乡也是如此，红豆杉树在老人的心中，有着神的灵性，能庇佑祈福，这中间虽然有些唯心主义的色彩，但毕竟反映了人们对古树木心存敬畏，他们早早地在意识形态里就砌起了对生态环境保护的心灵围墙。顺眼朝山坡下一望，有一座新修的土地神庙，据说当地的老人还在供奉土地神，把这里的百年树木当作土地神的化身，所以，他们尽力地保护着。

但无论怎样地保护，红豆杉都已被割削出了程度不一的伤痕，在命运面前，它们忍受着痛苦。幸而能活下来，活了一百多年，我觉得这一切要归功于当地的村民，他们甘于清贫，不就地取材，宁可不要金山银山，也要守住绿水青山。以前，我总是以为人对于生存环境的选择是趋利的，如今走进木塔乡，走进这里的每一户人家，看到他们满足于把甘甜的山泉滋润心田，哪怕是在衣食富裕的年代，拥有一碗稀饭，他们觉得都是来之不易的幸福。他们放平自己的心态，在平常的日子里，所过的，就是这样一种平常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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