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去江南。江南尚未老。
溪水潺湲,林木苍苍,红柿和秋香色的叶子并蒂高悬枝头,村郭和山野静美如唐诗宋画。果真是江南啊,泊在风习画里的江南。脚一抬,它就醒来,醒在眼前脚下。
流连在一个叫花桥的小镇。一个千百年的古镇,傍依在运河边,仿佛是一只内蕴珠芒的河蚌,安静在浅水软泥之间,一任岁月悠悠来去。
在花桥镇的小街上等车,我与一位老妇人闲谈。一个江南的小女孩长成的老妇人,眉目之间依旧清秀犹有芬芳。老妇人在门前剥豆,招呼我坐她家的板凳。我就和她说老镇,说从前的时光。她说:从前更好看哦,好热闹的,那边还有千佛寺呢!说着,她剥豆的手一指,朝着远处的一个丘陵。
等来了车,我们一行就去千佛寺。寺庙的规模已经不似从前庞大,半隐半露在树荫和秋日下,有老僧坐禅的阒寂。塔还在。修缮之后的佛塔巍然耸立,一身青灰色,自是古意庄严。
据说,从前的佛塔塔砖,每一块上面都刻有佛像,一座塔想来该有上千佛像了,故名千佛塔。
只是后来,战火,政治运动,风雨侵蚀,从前的佛塔已然不存。想想,即便是一座佛塔,它在时间里,也同样要经受岁月沧桑,经受巍峨、坍塌、又重建的涅磐重生的历程。
岁月赋予万物,原来都是几乎同样的命运。
有人替佛塔惋惜。我起初也惋惜,想想又释然。在佛塔周围转了转,遇到了一块碎砖,准确说是旧日佛塔的一个碎片。有行家辨认之后说,那是瓦当,上面雕刻的花纹流畅优美。应是旧年佛塔檐边的瓦当。想像旧时,雨水经过瓦当之间流泻而下,一道道,一滴滴,其间梵音悠扬……如今它是碎片了,睡进了泥土和草丛里。
下山的时候,才留意起沿阶边丛生的粉红野花,友人说那是彼岸花。花开时无叶,叶生时无花,花和叶终生不相见,故曰彼岸花。我从前只听说过彼岸花,亲眼实见这是第一次。花开得很热闹,并不见相思苦楚的模样。
后来,在东门渡官窑遗址,又见这种花,野生野长的。朋友挖了几棵送我,我欢喜收下,插在包边,花朵随我一路颤颤摇曳。在东门渡官窑遗址,再次遇见碎片,是陶瓷的碎片。这里曾是宣州官窑的生产地,如今匠人和窑炉都早已消失在历史的风烟中,只残留一些碎片,让我们忍不住沉思怀想当年。当年,瓷器出窑,一叠叠,杯盏盘碟,一一搬上帆船上,通过长长的运河,运往远方。
回来的车上,有人见我手边摇曳的花,善意提醒我,不要养。因为有“彼岸”两字,可望不可即,这花似乎命带着忧伤的结。我笑笑,执意要带回去。
我以为,彼岸,是河流的另一边,是时间的另一头,是命运的另一面。花开的彼岸是凋零,凋零的彼岸是萌生与勃发。青春的彼岸是苍老,我的彼岸,是花桥街上那位剥豆的老妇人。热恋的彼岸是情意冷却与疏淡。欢聚的彼岸是离散人渺茫。
雨过瓦当伴钟鼓禅唱,千百个佛像砌筑起来的旧年佛塔,它的彼岸是坍塌,是重建,是风雨侵蚀。那个晚唐五代时期的东门渡官窑,它的彼岸是今天和未来,是泥土里残存的碎片。
我们不会总是在此岸的。在时间的河流里,我们会相继渡往一个又一个彼岸。我们美丽,然后衰朽。我们相思,然后淡忘。我们辉煌,然后落寞……哀伤吗?不哀伤。惧怕吗?不惧怕。时间公平地赋予我们相似的命运,闪躲不如笑纳。
因为,彼岸的彼岸,又有花开,又有相聚,又有辉煌……生命因此生生不息,文明因此星火相传。
我到哪里去呀?
到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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