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一解心中事寂寞旅途只为缘

杨升庵第一次听到曹可清的名字，是在会川的城鼓楼上。 叶长智 摄 遇到了生命中的红颜知己，杨升庵在会川就有了一种寄托，一种安慰。本报记者 何万敏 摄

1529年，嘉靖八年，杨升庵第三次到会川。此时，杨升庵对在会川见过的曹可清姑娘又是久久不能忘，甚至心生相思之苦。于是，杨升庵从云南武定西北环洲渡金沙江而来。云南布政使参政、会川人刘瓒专门派家人相迎，又请了曹可清、高玖两位才女相陪，他们一路走来，吟诗作画，弹琴和曲，寄情山水。他们边走边聊，因谈话投机，也忘记了旅途的劳累，只感觉时间太短，相见太晚。

在会川遇到了生命中的红颜知己，于是杨升庵在会川就有了一种寄托，一种安慰，他的才情和诗情也在蜀云滇月的青山绿水中得到了尽情的发挥。

杨升庵在会川，乐不思滇，遇到了人生中的红颜知己曹可清

特约撰稿邬庆丰

杨升庵在会川，四季如春的气候让他乐不思滇，而更让他乐于留在蜀地会川的，是他的一位红颜知己曹可清姑娘。

会川旅途觅知音

不知不觉，几年时间过去了。1529年，嘉靖八年，杨升庵第三次到会川。此时，杨升庵对在会川见过的曹可清姑娘又是久久不能忘，甚至心生相思之苦。于是，杨升庵从云南武定西北环洲渡金沙江而来。云南布政使参政、会川人刘瓒专门派家人相迎相送，又请了会川有名的两位才女相陪，一位是杨升庵早已相识的曹可清，一位是会川有名的才女高玖。

高玖的父亲高羽中，字凤骞，会川北关人，正德年间曾任贵州定远、镇远知县，嘉靖初以贤能任南京工部主事，升员外郎，官终吏部郎中。高玖6岁时就能记诵《孝经》《烈女转》《女训》诸书。11岁时就精女红，善诗文，13岁时随父亲去南京。琴棋书画无所不及。一日闻父亲弹琴，就取琴谱阅之，即悟解其主旨，于是善弹琴，且能审音律。她嫁给了会川卫的贡生刘五福。其子刘炳宇，字虎变，后来也是会川卫的贡生，曾任山西襄峘县丞。高玖事亲甚孝，事夫甚敬，从不以才自矜。每当其姑命她弹琴，她必焚香请姑坐，再拜之后方才起曲，始终如礼，可惜英年早逝，年仅23岁就离开了人世，她著有诗《兰闺集》一卷，《琴谱》二卷。

高玖与曹可清相识在灵官古道回故乡的路上，曹可清为了躲避当地恶少的纠缠，与父亲一道从南京上路，来西南建昌屯戍之地找她表哥。她们一路走来，互相安慰，彼此照顾，她们志趣相投，琴棋书画让她们结缘。曹可清到建昌屯戍之地未找到她的表哥，于是随高玖到了会川，并住在科甲巷高玖家，彼此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心姐妹。

而杨升庵第一次听到曹可清的名字，是在会川的城鼓楼上，那时他正从四川新都奔丧后回云南永昌，路过会川，会川卫指挥李燧在城鼓楼上为他接风洗尘，听城鼓楼边一阵江南琵琶之音传来，杨升庵好奇地问李燧，李燧告诉他，这是江南来的曹可清姑娘，并愿引荐让他们相识。第二次是与李燧游皈依寺，在皈依寺见曹可清去寺里烧香，看到了曹姑娘的背影，因杨升庵有孝在身，没有让李燧引荐。第三次是同会川卫进士刘瓒在元泉观春游，与弹琵琶的曹可清相遇。

那一次，杨升庵与刘瓒走过一片梨花林，忽听一阵悠扬的琵琶声飘来，这琴声好像是《塞上曲》的曲调，似曾相识，委婉而凄清，幽怨而苍凉，那如泣如诉的琴声，拨动了杨升庵的心弦。他俩顺琴声而去，见一绝色女子在梨花树下弹奏琵琶，她年芳二十左右，着一身淡雅的衣裙，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肌肤娇嫩、神态悠闲、美目流盼、桃腮带笑、含辞未吐、气若幽兰，说不尽的温柔可人。

女子见两位大人走来，忙起身施礼道：“小女子不知两位大人到此，请大人见谅。”

刘瓒还礼道：“免礼，免礼。贤弟，这就是李指挥曾经给你提到过的，来自江南的曹可清姑娘。可清姑娘，过来见过我朝第一大才子杨升庵，杨状元。”

“大人就是杨状元，失敬，失敬。”

杨升庵还礼道，“可清姑娘免礼，可清姑娘弹奏的可是《塞上曲》？”

“小女子在大人面前献丑了，正是这曲子，弹得不好，请大人多多指教。”

“可清姑娘，多好听的名字啊！”杨升庵自语道：“可清，可清，出自《诗经》‘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可清姑娘的名字就像这会川的玉墟山和清水河，山也清清，水也清清，这一曲动听的琵琶曲，清洗了我心头的烦恼。”

曹可清抿嘴一笑，“小女子哪有这本事，让大人烦恼皆消。我听说大人少时善琵琶，每自为新声度之。及第后，犹于暑月夜，绾两角髻，着单纱半臂，背负琵琶，共二三骚人，携尊酒，席地坐西长安街上，酒酣和歌，撮拨到晓。名士风流，可以想见，可否为真。”

“可清姑娘不必当真，那只是一种传说罢了。”杨升庵笑答道。

杨升庵听她吐语如珠，声音又是柔和而清脆，动听之极，便向她细望了几眼，见她神态天真、双颊晕红，却又容色清丽、气度高雅，杨升庵暗想，这真是有幸啊，竟会遇上如此明珠美玉般俊极清纯的女子。

杨升庵听着这似曾相识的琴声，对眼前这美丽的女子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怜。难道他同这女子“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南枝曲里解心愁

这天中午，杨升庵从武定西北环洲过金沙江后，与等候在江边的人相遇，有这样两位才女相陪，又有当地官员相迎相送，他们一路走来，吟诗作画，弹琴和曲，寄情山水。第二天她们来到了五里坡，五里坡在会川卫南七十里，即凤山营马鞍山，当地有首童谣这样唱道：

马鞍山，凤山营，

驿站古道设兵营。

马帮过来歇歇脚，

官差飞马到此停。

茶马古道通四海，

川滇锁月不虚名。

朝廷将此地作为屯兵之地，是因为这里两山相夹，对望山那边而来的道路，清晰可见，可要走上来，需有一个时辰。此地因像凤山，故称凤山营。凤山营屯兵之初，日过千人，驮马数百，熙来攘往，络驿不绝，为方便当地驻军和南来北往的马帮客商所需，先后有50多户汉、回、彝族百姓移居，以经营骡马客栈、日杂百货、烟馆酒店、山货串换等营生。

五里坡这里有一古梅，风姿卓越，盖数百年物，两位才女见梅寄情，请她们心目中的大才子杨升庵作诗，杨升庵见梅生情，在两位才女面前也诗兴大发，于是以梅花为题，写下了《南枝曲》并序。

南枝曲并序

会川五里坡罗罗哨边，有古梅一株，婆娑荫映，形曲如盖，葑藓斑驳，文如篆籀，盖数百年物也。予平生所见梅树，此为冠绝。惜乎生于穷乡绝域，而不得高人韵士之赏也。玩叹之余，作此曲焉。

我渡烟江来瘴国，毒草岚丛愁菁黑。

忽见新梅粲路旁，幽芳古艳空林色。

绝世独立谁相怜？解鞍籍草坐梅边。

芬蕰香韵风能递，绰约仙姿月与传。

根地锦苔迷蚁缝，树杪黄昏惊鸟梦。

飘英点缀似留人，顾影徘徊若相送。

焦桐椽竹亦何心，中郞一见两知音。

谁谓南枝无北道？愿谱金徽播玉琴！

两位才女看完《南枝曲》并序，无不惊讶。这是一首咏物诗，咏物寄情，旋外有音。

曹可清首先说道：“杨状元真是怜梅惜花，才情过人。”

杨升庵回问道：“可清姑娘，何以见得？”

曹可清答道：“这首诗表达了杨状元惋惜名花，委弃空山，自伤贬斥，无人顾怜的忧伤之情。”

高玖也应和道：“是啊，杨状元歌咏梅花的古艳幽香，即以自喻行洁自芳，绝世独立，所望称赏于‘高人’，又不可得，又不能从俗，必至茫茫无依，无可藉慰。“

曹可清进一步解释说：“这首诗有三味，古人中郎与焦桐缘竹为知音，将其制为琴笛；孔子与幽兰为知音，特为制《猗兰操》；杨状元与此梅为知音，为谱此《南枝曲》。花中如此‘冠绝’之梅，人中如此冠绝之才，命运又相同如此。”

杨升庵听后叹道：“可清姑娘真是我的知音啊！”

他们边走边聊，因谈话投机，也忘记了旅途的劳累，只感觉时间太短，相见太晚。

无奈相思恨离多

杨升庵的政治生涯虽然十分坎坷，但爱情生活却很幸福美满。他的夫人黄娥，字秀眉，四川遂宁（又称黄安）人。1498年，黄娥出生在遂宁的一个官宦之家。黄娥的父亲黄珂，字鸣玉，成化年间进士，最初在农阳（今湖南汉寿县）当知县。母亲张氏，为遂宁的大户，她父亲张睿也是明代进士，作为进士的女儿，母亲张氏知书识礼。黄娥自幼聪明伶俐，在母亲的严格教导下，好学上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对诗文、词曲有着浓厚的兴趣。

而杨升庵的聪明过人早就在朝廷上下传开了。黄杨两家同为四川人，又同朝为官，交谊笃厚，门当户对，而黄娥对杨升庵心仪已久，非常倾慕，姻缘一说即成。

成亲那天，杨升庵到遂宁迎亲，当彩轿回到新都时，全城轰动。人们争相前来一睹这位“尚书女儿知府妹，宰相儿媳状元妻”的绰约丰姿。

然而，自从杨升庵流放云南永昌后，夫妻二人聚少离多，黄娥在新都挑起家庭重担。黄娥遥望夫君，何年何月才被赦免，感叹自己命薄，她在《寄外》诗中写道：

雁飞曾不度衡阳，

锦宇何由寄永昌？

三春花柳妾薄命，

六诏风烟君断肠。

曰归曰归愁岁暮，

其雨其雨怨朝阳，

相闻空有刀环约，

何日金鸡下夜郎？

诗歌哀婉真切，肝肠寸断，相思无比。杨升庵读罢，怆然涕下，他在《耍孩儿》散曲中写道：

昨晚梦里分明见，

醒来时枕剩衾单，

费长房缩不尽相思地，

女娲氏补不完离恨天。

他们因聚少离多，常年无子，根据当时的军政条例规定，充军的人60岁后允许儿子或侄儿代替服役。而黄娥未生孩子，杨升庵又急于得一个儿子代替他服役，这就成了杨升庵与黄娥的一块心病。

他们天涯咫尺，又咫尺天涯，别有韵味，让人惋惜。这正是：

心心情情虽相印，

岁岁年年却分离。

咫尺天涯相思苦，

无奈一生命难依。

寂寞旅途只为缘

到了会川的第二天清晨，曹可清按杨升庵头一晚的约定出来弹琴，她来到会川河边，可这时杨升庵已在此弹琴。

曹可清歉意地说：“我来晚了。”

杨升庵道：“可清姑娘不必歉意，我昨晚就没有回去。”

曹可清听罢，投来深情的一瞥，随即拿出自己写的一首诗递给杨升庵，杨升庵展开一看，上面写道：

妾心欲托状元郎，

琵琶声声诉衷肠。

哪怕今生离散多，

情随苍天去升扬。

读完这首诗，杨升庵有些情不能抑，他从诗里看到了曹可清的一片真心，她把他的名字深深地镶嵌在了诗里，并愿意无怨无悔地随他去漂泊。

杨升庵紧紧地握住了曹可清的手，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表白，随身只带着心爱的琵琶，于是他们互赠了心爱的琵琶。

杨升庵说：“见琴如见人”。

曹可清说：“弹琴如谈心”。

杨升庵又说：“人在琴就在”。

曹可清跟着说：“人去琴就去”。

此时此刻，杨升庵与曹可清心相连、情相依。看着眼前飘飞的杨柳，杨升庵有所思地吟出了下面的这首《柳》：

垂杨垂柳管芳年，

飞絮飞花媚远天。

金距斗鸡寒食后，

玉蛾翻雪暖风前。

别离江上还河上，

抛掷桥边与路边。

游子魂销青塞月，

美人肠断我欲先。

花开花落，春去春回，杨升庵与他的亲人们在期待和思念中送走了自己的青春年华。由于杨升庵“天禀倔强”始终不肯放弃自己的主张，嘉靖皇帝也不原谅他，作为明代寿命最长的皇帝，嘉靖皇帝成了杨升庵与妻儿终身命运悲剧的根源。

杨升庵三十七岁被贬云南时，他是多么的绝望与失落。他想，难道一生就这样度过，曾经的理想和追求，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他的内心，对于杨升庵这样的人来说，无所作为就是最大的痛苦。然而他明白，嘉靖皇帝对他恨之入骨，只要嘉靖活着一天，杨升庵就没有被起用的希望。

但在中国读书人的精神世界中，有着儒与道的两面性，儒是治世的，是达则兼善天下的使命感和追求；道是遁世的，是寄情于山水之间的怡情雅志。正是四川、云南的好山好水，使杨升庵逐渐平静了下来，让他全身心地投入治学和创作中。特别是他在会川遇到的人生知己和红颜知己让他不再寂寞。这正是：

好山好水好会川，

知心知己来相伴。

红颜一解心中事，

寂寞旅途只为缘。

于是在会川，杨升庵就有了一种寄托，一种安慰，他的才情和诗情也在蜀云滇月的青山绿水中得到了尽情的发挥。

根据新都杨升庵故居《杨升庵年谱》记载，杨升庵在云南永昌的谪戌生活期间，1534年，时年46岁的杨升庵纳妾周氏，第二年生下一个儿子取名同仁。1542年又纳妾曹氏，生下一个儿子取名宁仁。

（敬请关注9月10日《杨升庵的凉山情缘》{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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