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龙溪：千年码头的低吟浅唱

廊桥。

美丽黄龙溪。成都双流区文化体育和旅游局供图

美丽黄龙溪。成都双流区文化体育和旅游局供图

□ 毛国聪

从成都出发，沿锦江顺流南下40公里，就是成都平原上久负盛名的黄龙溪古镇。

在千年水运码头上凭栏而望，清澈的锦江奔流而至，滚滚鹿溪河呼啸而来。它们涌动着的该是哪丝哪缕、哪波哪痕的历史烟云？当晨曦涂抹在古镇饱经沧桑的建筑和青石板街道上时，那些逼仄的巷弄、黛青的屋顶、倾斜的门柱、斑驳的老墙，竟是如此亲切，让人不自觉地敏感于光阴的流淌，怀古的风雅浮上心头。

三国蜀汉政权圣迹之地

遥想当年，作为三国蜀汉政权的圣迹之地，这里曾经演绎过古蜀王国建立别都的辉煌历史。黄龙溪的古意，在于它千年之前作为宋代乡村集市所成就的古镇雏形。古镇内明清时代的建筑比比皆是，木柱青瓦的楼阁房舍，镂刻精美的栏杆窗棂……那些枝繁叶茂的古榕，那些源自千年的气脉，穿越茫茫时空，贯通于古镇曲折幽深的巷弄里。

古蜀王国最后的军事据点，三国时诸葛亮南征屯兵之地，大宋的水码头，“三县衙门”治所所在……让我理不清它曾经的浮华沧桑，也道不完它曾经上演过的精彩故事。

最热闹的是古镇的节日，那是一方民众纵情狂欢的盛会。正月的火龙节，农历四月初八的放生会，五月端阳的赛龙舟，秋后庆丰收的百合会……跳龙灯狮舞的、耍把戏的、做糖画捏面人的，各路民间手艺人都会在此一露绝技。时光流逝，繁华如梦，这些民间节会与古镇承载的农耕文明、人文沉淀和现代时尚精准缝合，使古镇平添了无穷魅力。

更多时候，古镇淡定而平和。

屋檐下一边摆龙门阵，一边飞针走线纳鞋底、做女红的古镇妹子和媳妇；江面上一叶扁舟渔歌唱晚的水乡风情……古镇人以平和的心态，享受着每个平凡而幸福的日子。当越来越多的观光客走进他们的家园时，那淳朴的笑容是热情的问候。

我一直在追问，究竟是什么吸引了我的视线：是傍水而立、讲究物质与精神和谐的古镇风土？还是热闹的庙会和龙灯、狮舞、坝坝宴等古老的民俗？抑或是那些显赫于农耕时代的古老手艺——编织草鞋的，印制蓝花布的，剥茧制丝的，倒糖饼的，制茶贩茶的……那指尖上的精彩，一不小心就让我沉迷到往昔的时光中了。而我一再探询的，却是本乡本土贯穿古今的精、气、神，在护佑着它们穿越漫漫的历史长夜，如此生动地维持着原貌。

古镇人家的岁月屐痕

黄龙溪古镇的一天是从黎明的一阵鸡鸣狗吠之声开始的。之后，一家两家的窗户亮出橘黄的灯光，再后，青瓦屋顶上升起袅绕的炊烟，并迎着晨曦的微弱光线，依次在古镇上弥漫开来。

当第一缕阳光悄悄地投射在古镇最向阳的那面墙壁上的时候，投射在待嫁姑娘闺房的棂格窗户上的时候，投射在上学孩子迈过的门槛上的时候，庭院大门吱嘎的开阖声，茶铺、包子抄手店、面店、酸辣粉店的铺板门拆卸的轻快声音便依次响起。这时候，我看见自己的影子与三三两两的古镇人的影子，一起在古老而狭长的青石板街道上拉得很长，它们因重叠而不分彼此。这时候，你会真切地感受到，即便是黄龙溪的一位匆匆过客，也会呼吸到空气里徜徉着的一种温馨和恬静。

临江的陈家阁楼里，轻柔的女声还不愿惊扰这睡眼惺松的古镇。

“两元钱，到鱼香店吃包子了……”

我目送着穿花衫的小姑娘渐渐地隐没在淡黄色的长廊尽头。

古龙寺、镇江寺、潮音寺的晨钟随即敲响，对岸金华庵那低沉悠远的钟声，像袅袅薄烟，在青翠的树林里缭绕，然后，越过锦江，清晰地震颤着我的耳膜。

小鸟也醒了，在枝繁叶茂的古榕树上扑楞着翅膀。“叽喳”、“啾啾”，仿佛嗔怪着它那些贪睡的孩子。

终于，年轻的女主人提着菜篮，从染上了一缕朝辉的木门里走了出来。

渐渐升高的红彤彤的太阳完全融进了河里，河水泛着粼粼波光，仿佛不想离开似的在我眼里闪闪烁烁。

沉睡的古镇醒来了，被古镇人家细碎的脚步、飘逸的身影、莺歌燕舞般的话语唤醒了。

游人如织的古镇的一天，从这时拉开了序幕。

静闭了一夜的商铺在恬淡的清晨敞开了，那些琳琅满目的手工织品，印花土布编织的小狗乖猫，以及当地特有的用玉米壳包裹的酥黄的豆豉、芝麻糕，仿佛在向我微笑，让我可以随意地带走它们。铁匠铺灿烂的火苗伴随着人工鼓风机舒缓的声音跳起了舞，黑亮的茶壶冒出了淡淡的水蒸气，氤氲中，那些历史过往的场景次第演绎。织布机从记忆的深处转动起来，轻轻颤动的印花土布在晾衣竿上迎接着越来越灿烂的阳光……不时有从乡下来的菜农，或提着或背着或挑着，一担担、一筐筐还散发着昨夜露珠湿漉漉的清香的蔬菜，从我身边走过；偶尔还看见当地人静坐在一堆黄桷兰、野菊花、桃花、兰草的面前，一顶顶花草帽奇迹般地从她们灵巧的手上诞生；纳鞋底的青年妇女含羞带嗔地坐在街沿上，搓麻绳的老妇用她充满了岁月皱痕的微笑招呼着我……

不知什么时候，或拿着相机，或头戴花草帽，或背着鼓鼓旅行包的游人挤满了窄窄的街巷，使弯弯曲曲的小街小巷越来越幽深，迂回转角，仿佛在集体探秘岁月的屐痕。

时光就这样像黄龙溪的河水一般从身边悄悄地不知不觉地溜过。也不知什么时候，斜阳悬浮在天边，远远地望着古镇，依依不舍地把黄昏送给了我们。

终于，古镇热热闹闹地送走了太阳，准备着迎接宁静的明月和满天的星辰。

当我再次停留在古镇人家亲切而温暖的屋檐下的时候，举目四望，夕阳的余辉正悄无声息地漫过青瓦连天的屋顶。当锦江、鹿溪河拍浪而来的山野之风掠过我双肩的时候，与之一起唱和的，是飞翘的斗拱下低吟浅唱的古老风铃。

古镇未老——我听到了她风声伶俐的笑语；未老古镇——她承载的农耕文化正鲜活着现代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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