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老茶馆

茶客随便寻个竹椅儿，悠然落座，喊杯盖碗茶。

原址是清咸丰年间修建的一座观音庙。

啜饮各自的味道。

屋中间有个长方形“老虎灶”。

粗粝不平的地下是一条“千脚泥”铺开的小甬道。

茶客以老者居多。

外地人也来拍摄。

一幢幢高楼靓房堆积起的庞然气势，逼压着老街中那家小茶馆。茶馆气若游丝地存活，没有半点被吓趴的样子。每到周末，城里人鸭儿泅水般赶来喝茶，他们一坐下，老茶馆就被“撑”起来了，更被注入继续存活的气息。

这座老茶馆名观音阁老茶馆，原址是清咸丰年间修建的一座观音庙。民国初年，镇上很多房子被一场火灾烧成废墟，唯此老宅得以幸存。乡人说这是观音菩萨护着的呀。出于感恩他们取名观音阁茶馆。

老茶馆在成都双流区彭镇。跨进茶馆的木门槛可以看到，粗粝不平的地下是一条“千脚泥”铺开的小甬道。千脚泥，是指南来北往的人将脚底的泥土带来粘结成的“地衣”，在光照下呈现出凹凸的花纹。它散发出老、土、旧和各种草根质地的味道。时光带着无数人的足迹走进走出，有的还在人世间的路上走着，有的悄然走向生命终点。

观音阁茶馆老房子，是一间木架穿榫结构的青瓦房，不大，百把平方米，外面天光越亮，茶馆内里越暗。这种光线上的阴阳分割，犹如早年城里人和乡下人的泾渭分明。墙壁破败不堪，墙泥脱落，露出里面的竹篱笆，犹如一个伤者露出渗血的筋骨。

四面墙上，贴着毛泽东时代的标语口号，主席像呈褐黄色，四周墙壁落满扬尘。

屋中间有个长方形“老虎灶”，灶边是个小水池。老虎灶是川西坝子的古老厨灶，因形状得名——有个翘起的“尾巴”和灶头。老虎灶何时启用难以考证，旧时没有煤、煤气等燃料，大约是为了节省成本才鼓捣出这么个接供热水的地方。小水池里，盛满从深井汲出的地下水，老板说拿这井水泡茶甘甜清冽，喝了能脾胃爽身。台面上摆满尘垢斑驳的铜壶、水瓶、茶具等。座椅儿随意摆放，都是些用青竹做的椅子，早被磨得油光锃亮，人坐上面吱吱呀呀怪叫。偶尔跑进来一只狗儿，摇着尾巴待在旮旯里等着茶客给些吃的，天热时就趴在灶边，一睡一晌午。

阳光透过屋顶的亮瓦，斜斜照射到屋子中间，三三两两赶来的茶客随便寻个竹椅儿，悠然落座，喊杯盖碗茶，个个悠闲任性大大咧咧的样子。有的只穿件背心，有的干脆赤膊上身，好像呆在各人院子一样，不把自己当外人。

茶客以老者居多，有时也来几个拉三轮、挑簸箕、卖杂货的乡人。他们或围成一桌闲摆龙门阵，或安安静静打长牌，或半躺在竹椅上发呆，或衔着长烟杆儿吞吐叶子烟。有的老茶客一辈子都扎在这里喝茶，喝着喝着就老了，余生似睡非睡地慢慢打发。后人不出去打工的也跑到茶馆来，啜饮各自的味道。

老茶馆不仅可以喝茶，还有当地的烧酒卤菜备着。你只需跟老板吱儿一声，隔壁苍蝇馆子（俗称美味小餐馆）就会笑眯眯把农家酒菜端过来。

这是川西坝子最后的老茶馆，也是最富诗意的老茶馆，没有之一。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李贵平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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