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草黄 思念长

季先（邛崃市）

总是对生活和岁月报以爱情般激烈的情意，爱与恨，总是那么强，所以，总是伤。

磕磕绊绊地，前半生就倏忽过去了。

人间秋草黄，人生秋意重，每当这种时候，总是思念故乡，川西啊，邛崃啊，阿婆啊，阿妈啊，阿哥啊，阿爸啊……

总是忆起小时候，很小，小到记忆模糊。有一次，肚子饿了自己一个人出门去找阿妈，结果迷了路，满田坝秋天的迷雾，像在梦中一样。后来被邻家哥哥带回家，但那种秋天的迷茫之感，却留在幼年深深的脑海里。

少年时，一到这个时候，就听阿妈说，“寒露胡豆霜降麦”，此时的川西，到了要种胡豆和小麦的季节了。阿妈又说，川西气候不同，要比节气晚个十几天种下去的胡豆豌豆才长得更好。所以，别人在寒露过后急急火火种胡豆时，阿妈却在扯草松土耐心等待她心里的季节，以至于嘴长的乡邻就说，懒婆娘，还不种豆！

到最后，阿妈的豆角长得又长又大，他们的地里却一派草盛豆苗稀。乡邻又说：嘿，懒人种庄稼也得行哦！随便你怎么说，阿妈心里乐滋滋的，来年总是要打出成倍的豆子来哩。阿妈知道用自己的智慧来判断耕种时节。她干起活来的投入、用心和专注，现在想起来都浑身是劲！

我曾跟着能干的阿妈，把川西的农活都干过。种胡豆豌豆，一般不占用正经田地，而是把田边地角甚至不过人的坡坎充分利用，阿妈挖窝窝，我就左边挎个灰肥篓子，右边挎个装豆子的口袋，一手撒灰肥一手撒豆子，阿妈挖的窝一锄下去一个，就像小鸟张开的嘴。我就在那嘴里添上一把灰肥撒下三五颗豆子，配合得十分默契。

川西的秋天里，田野上山坡上总是飘着薄雾，我跟着阿妈早出晚归，种过胡豆、豌豆和土豆，种过油菜和小麦。

秋天里凄惶苍凉裸露黑土的田野，经过川西农人的手，在深秋初冬时节，就会变成一大片黄油菜一大片绿小麦，长势蓬勃。尤其是油菜叶子，需要一层一层地往下拔，否则会吸收了太多养分来年春天长不高，油菜叶子拔下来就当猪草喂猪，一举两得。

拔油菜叶子的季节，特别冻手了。我和小姨在枫香林拔油菜叶子，她给年少的我讲她年轻时的往事……那些人生的困苦往事，她却讲得笑哈哈的，我听来也一点不觉得她辛苦，我们俩还时常为她的机智甚至善于狡辩而在菜地里笑得直不起腰来。

她还给我讲，当年外婆带着她们四姊妹，住在四处漏风漏雨的烂房子里，姊妹几个长到十几岁就匆忙各自找窝成家，后来，外婆几乎被饿死，被阿妈接到身边，又慢慢活过来，看到阿妈生下我们姊妹五个，并且不声不响一个个把我们拉扯大，阿婆，她默默无闻无声无息的生命里，承载着太多岁月沧桑后的淡泊和平和，那是一种坚韧！

川西的女人啊，就是那么勤劳、刻苦、善良、豁达、隐忍。

总是在人生迷茫时，脑海中就浮起那个秋天迷雾般的镜头。乐观的小姨在油菜田里说过：管他的，刀山火海，一脚踏出去再说哦！呵呵呵……她每说完一句话，总有一句呵呵呵！有时她会顿一下，再加一句：你整不死我，我才活给你看！

想起我思恋的川西和亲人，他们都在伴随季节老去，我无力留住些什么，但我知道，谁不是经历过人生的种种艰辛后还顽强地活着，坦然面对季节和岁月。

又是秋草黄啊，秋天到，生命开始进入又一轮的凋萎、储蓄和更新！

想起故乡和亲人，心里就平静了安详了，我知道，我只需要像她们一样，勤恳、乐观、智慧、坚韧，就没有不能面对的季节和岁月。

好吧，让秋草黄，让我们继续，不动声色地，有情有义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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