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油的灯 □张炳辉

去埇桥区文联或散文家协会，要走埇北文化创意小镇的一条街。近日，这条约一公里长的大街点缀着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的各式灯盏。这是春节前直至元宵节期间举行的灯会，其主旨不在展示灯的功用，而在它的艺术，在为节日增添欢乐祥和的气氛。

现在大凡灯会的灯，只用电，不用油，基本超脱了灯诞生到人间来的本意。“万紫千红春世界，人潮灯海涌如云”。

欣赏着各式各样的灯，不知为何，我的脑海里却不断冒出关于灯的旧事及轶闻趣事来，主角便是“省油的灯”。这里所说的“省油的灯”，同人们常形容某人尖酸刻薄、“非善良之辈”的“不是省油的灯”，完全是两码事，只是“省油”的灯。

从远古人类祖先燃树枝枯草为灯，到新石器时代以后出现以油脂为燃料的灯，再到近现代所用的电灯，灯的历史变迁被打上了深深的时代烙印，同时也是社会经济和文化的缩影。在这一漫长的发展过程中，油灯的使用时间最长。无论灯具是陶、是瓷或是竹木、铁铜、玻璃，也无论油料是动物油、植物油直至后来的煤油，都要讲究既照得亮又省下油。

在我国历史上，“省油的灯”还真正出现过，并上了史册，成了如今的国宝。四川邛崃的邛窑集彩绘、雕塑、窑变于一身，“省油的灯”更是邛窑中的经典之作。“省油的灯”本身就很奇特，它不再用铜铁灯盏了，用的是陶瓷做的灯盏，下边是水，上边是油，用灯具腹内蓄水来降低灯油的温度，以减少油料发挥。这样灯芯燃烧的时候的确很省油，据测试，能够节省灯油25%至30%。诗人陆游时常回忆起在蜀中使用过的“省油的灯”：“蜀有夹瓷盏，注水于盏唇窍中，可省油之半”。邛窑生产的“省油的灯”，创始于唐末，曾于唐宋之间风行一时，却在南宋末悄悄消失于人们的视野之中。如今，再能找到一件那时的“省油的灯”，算是找到了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如若哪个博物馆收藏，就成了镇馆之宝。

尽管“省油的灯”给老百姓带来了实惠，但常年用得起油点灯照明的，并不是真正的穷苦之家，尤其是寒门的莘莘学子们，不分寒暑，手不释卷，昼夜苦读，有灯相伴已是他们的奢望了。“没钱买灯油，把卷读月下”，“囊萤夜读”、“凿壁借光”则是历来鼓舞学子们发奋读书的励志故事。

直到上世纪70年代末，多数农村用的还是煤油灯照明。再往前，农民多用过豆油、棉籽油、菜籽油点过灯，没见过这种清如水、又有着特殊气味的油，又听说这种油是外国进口的，中国产不了这种油，所以农民不叫它煤油而叫它洋油。我上小学和初中时，有一盏用废旧墨水瓶制的煤油灯就觉得相当不错了，因为油的问题，有的人家的孩子连这样的灯也用不起。等上了高中才见到煤气灯，那个耀眼的亮真让人心花怒放。等到了回乡教书时，每个老师配备了一盏玻璃罩子的灯，供备课和批改作业使用，但煤油是限量的，因为煤油要用煤油票，不能随便买。农村人口平均每人每月三两煤油票，即便是学校这样的地方，煤油票也是按学生和老师的人头分的，用完了则无处购买。这样一来，点灯怎样省油就成了头等大事，为了省油，也就发生了许多现在人想都想不到的趣事。

1970年代初，我家乡的生产队分来了三位上海插队的女知识青年，全队上下忙得不亦乐乎，为她们腾挪房屋，也配备了一般农家用不起的玻璃罩子灯，队长还拿出专供牛屋用的煤油票打来一斤煤油。谁知第一天晚上灯点亮后一夜未熄，队长隔老远望见，蹲在地上，连声叹息，又不好去打搅这些女学生，心疼油啊。第二天早上队长问：“你们怎么一夜不熄灯？”三个女知青几乎异口同声：“我们一夜没找到开关。”队长才明白原来城里人点灯用的是电。

为了省油，那时一般农户晚上做好了饭，吃饭就不点灯了，叫“摸黑吃饭”。如果有孩子嚷嚷要点灯，大人会呵斥一句：“吃你的，‘摸黑吃饭\’吃不到鼻子里去！”孩子也就不再吭声了。一天晚上，一知青走到村东头一农户的院外，听到院里发出“呼啦、呼啦”的声响，赶紧去报告队长：“咱们队的电动机未关，赶快找人去关上。”队长问明了缘由，哈哈大笑：“那是人家在‘摸黑\’喝面条呢！”

无论灯是省油还是不省油，现在人已恍若隔世了。面对着如今“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万家灯火，造型各异璀璨耀眼的艺术灯展，对一个上世纪的农家子弟来说，煤油灯给他们留下的永远是温馨的记忆、抹不掉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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