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学琴识文王,孔明抚琴退曹兵,嵇康赴难一曲成绝响…… 古今多少事,都付“七弦”中

半岛全媒体记者宋总业

上世纪80年代,古琴大师成公亮受邀赴德国举行古琴独奏音乐会,连演13场,惊艳欧洲。一位德国评论家在当时的《法兰克福日报》发表《寂静的音响,来自中国》一文,赞叹“没有任何乐器能在体现中国伟大的传统文化气息的能力上与古琴相比。”

几千年琴艺源远流长,湖北曾侯乙墓出土的实物距今有二千四百余年,唐宋以来历代都有古琴精品传世,存见南北朝至清代的琴谱百余种,琴曲达三千首,还有大量关于琴家、琴论、琴艺的文献,遗存之丰硕堪为中国乐器之最。一曲《流水》更是随着“旅行者1号”探测器奔赴茫茫宇宙深处……一首首古琴曲承载着多少文化,能够穿越时空影响至今?

今天,我们就来聊聊这古琴的千古逸事。

最早的琴家叫钟仪

琴究竟起源于何时,始终是一个扑朔迷离的问题。古琴传说有三千年的历史,而琴的创制者有伏羲、神农、舜等说法,但这只是传说,不可尽信。根据文献记载,先秦时期,古琴除用于郊庙祭祀、朝会、典礼等雅乐外,主要在士以上的阶层中流行,秦以后盛行于民间。

有古琴,当然就有古琴演奏家,而历史上最早记载的琴家叫钟仪,他出现在《左传·成公九年》中:大致在公元前582年,晋侯去视察军中的情况,见到钟仪,于是问道:“这个戴着南方的帽子而被囚禁的人是谁?”宫吏回答说:“这是郑国所献的楚囚钟仪。”晋侯让人把他放出来,问他家族世代所做的是什么官职,钟仪回答说:“是乐官。”晋侯问:“能演奏音乐吗?”钟仪回答:“这是我们家世代的职责,怎么能不会。”于是晋侯命人给他一张琴,钟仪弹奏了一首南方的音乐。听完后,晋侯问:“你们的君王怎么样?”钟仪回答说,他只是乐师,并不知道别的。晋侯和旁人都感觉这个楚囚是个君子,不背弃根本,不议论君主和别人,只是弹琴,且不忘家乡的乐调,是个忠君仁义之士,于是决定放他回去,让他成为晋、楚的友好使者。

在当时,乐师的地位低下。比如卫献公的琴师师曹,教宫妾鼓琴,宫妾弹得不好,师曹用鞭子惩罚她,结果宫妾去卫献公那里哭诉,结果师曹被抽了三百鞭子。相比之下钟仪还是幸运的。

“攻琴如参禅”方成琴道

春秋战国时期,古琴独奏已具有一定的艺术表现力,由于士族阶层的兴起,使得古琴成为当时士大夫修身养性的工具。孔子、庄子、荀子等先贤圣哲,不仅在他们的著作中表达了各自对琴乐的感悟,同时也是出色的古琴家。

著名的当属孔子学琴的故事。孔子拜师襄子为师。师襄子教孔子一首曲子,孔子弹了十日还在练习。师襄子说:“可以学另一首曲子了。”孔子说:“曲子虽然已经学会了,但是我还没熟悉它的韵律。”过了些日子,师襄子说:“韵律已经熟悉了,可以学下一首曲子了。”孔子说:“我还不知它所叙述的内涵。”又过了些日子,师襄子说:“已经知道所叙述的内涵了,可以学下一首曲子了吧!”孔子说:“还不知作曲者是谁,他的为人如何呢。”再过了些日子,师襄子来听琴,问孔子说:“你现在知道这个作曲者是谁了吗?”孔子说:“我感受到这个人脸色肃穆,身材高颀,目光慈祥,心胸宽大能包容天下。呀!那不就是文王吗?”师襄子听了大吃一惊,连忙站起来向孔子一鞠躬说:“不错!我的老师讲过,这个乐曲名叫‘文王操\’。”

可见琴音琴曲,需要琴人养心养性,才能心神如一地去诠释。所以历来便有“攻琴如参禅”之说,需得不卑不亢,不急不躁,自己做得了主。三国时代著名的“空城计”,诸葛亮以悠然弹奏古琴时所营造出来的氛围,智退了司马懿的十万大军；魏晋时期,竹林七贤的嵇康精于琴艺,虽然遭到司马昭的诬陷,但在临刑前他泰然自若演奏了广陵绝响,惊天地,泣鬼神。这些都是历代著名的琴家轶事,从这些故事中我们领略了中国士大夫以及文人雅士,对于古琴艺术的精神境域。

相如为爱弹唱《凤求凰》

说到“古琴之最”,有关古琴的记载最早见于《诗经》《尚书》等文献。而东汉蔡邕所辑的《琴操》一书记下了当时实有的琴曲47首,其中《聂政刺韩王曲》就是世界现存最古乐曲《广陵散》最早见诸记载的文献。古琴琴歌《古怨》则是现存世界上最古的艺术歌曲,由宋代词人姜白石作词作曲并设定指法,距今近800年,亦足以令人称奇。

古琴的演奏形式主要有琴歌、独奏两种。以琴为声乐伴奏的形式,早在《尚书》中,已有“搏拊琴瑟以咏”的记载。周代,多用琴瑟伴奏歌唱,叫“弦歌”,即唐宋以来所谓的琴歌。

两汉魏晋时出了不少文士琴家,司马相如、扬雄、诸葛亮等在琴学上都有相当的造诣。史载司马相如在临邛(今四川邛崃)富豪卓王孙府上以优美的琴声获取了卓文君的芳心。司马相如和卓文君,一个是被临邛县令奉为上宾的才子,一个是孀居在家的佳人。司马相如援琴而歌《凤求凰》:“凤兮凤兮归故乡,游遨四海求其凰,有一艳女在此堂,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由交接为鸳鸯……”这种在今天看来也是直率、大胆、热烈的措辞,使得躲在一旁倾听的卓文君怦然心动,并且在与司马相如会面之后一见倾心,双双约定私奔。后人则根据他二人的爱情故事,谱得琴曲《凤求凰》流传至今。

弹琴看心情也看天气

时光流转,“琴棋书画”成了文人身份的专属代表,诗人王维、李白、顾况、白居易、温庭筠等,他们的大量参与,使琴曲创作及演奏技法得到不断提高,同时也为古琴写下了不朽的诗篇。白居易的琴艺很高,并能自弹自唱,甚至在旅途船中仍以古琴为友,他在《船夜援琴》中写道:鸟栖月动,月照夜江,身外都无事,舟中只有琴。七弦为益友,两耳是知音,心静即声淡,其闻无古今。”张祜的《听岳州徐员外弹琴》也有:“玉律潜符一古琴,哲人心见圣人心。尽日南风似遗意,九疑猿鸟满山吟。”描写了古琴丰富的表现力。

唐代是中国古代文化鼎盛时期,更是古琴艺术发展的高峰时代。隋末唐初赵耶利对当时流行的指法进行整理,辑录了《弹琴右手法》《弹琴手势图》等解释演奏法的著作。著名的琴曲《碣石调幽兰》,为南朝梁丘明传谱,现存为传到日本的唐手写卷子,是中国最早的、也是目前所知的唯一的一份古琴文字谱。而皇家琴师翰林待诏薛易简的《琴诀》,提出古琴可以“声韵皆有所主”,指出从演奏得最好的优秀琴曲中“可以观风教,可以摄心魂,可以辨喜怒,可以悦情思,可以静神虑,可以壮胆勇,可以绝尘俗,可以格鬼神”。古人对于弹琴的时机、心情、仪容以及气氛等,甚至在对象的选择上,也讲究起来。有所谓“六忌、七不弹”之说。“六忌”是指大寒、大暑、大风、大雨、迅雷以及大雪六种天象气候,“七不弹”则是指:闻丧者、奏乐时、事冗时、不净身、衣冠不整、不焚香以及不遇知音等七种情况,都不是弹琴的好时机。

明代《神奇秘谱》是藩王朱权所辑琴谱专书,记下了唐宋时期60多首琴曲乐谱。《广陵散》即靠此书得以存世,《梅花三弄》《离骚》等500年以上作品及唐代《酒狂》等经典琴曲仅见于此。其书序中即开宗明义指出:“然琴之为物,圣人制之,以正心术,导政事,和六气,调玉烛,实天地之灵气、太古之神物,乃中国圣人治世之音,君子养修之物。”“琴”被视为圣人治理国事的圭臬,君子修身养性的凭借,所以只要是违反了圣人与君子的风范,一律不准弹琴。古人借由琴艺体现出人世间的优美、崇高与睿智,讲究的是“天人合一”与“天地相通”的境界。因此,古琴音乐比起其他中国乐器,更深入地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厚底蕴,展现出君子修身养性的精神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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