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酿酒,也是熊英的最爱。“植物控”熊英。
采摘松芽制作松酒。
桃子用老井水洗净晾干,是制作果酒的上好原料。
熊英酿造的果酒。
夜幕初临。
明月村是这样的寂静,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风和树。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地举起酒杯。
洁白灯光,照着琥珀色的液体,笼罩了一屋子的香。
今夜有客,南北诗人齐聚。
四五根弦、七八声鼓,浅吟低唱,弹尽故人情。
花酒、果酒,觥筹交错。这是她的好酒,也是她的盛情。
枇杷栀子桃子蜜桔香茅茉莉,她一年四季都在酿酒。
村里人好奇:
这个城里的女人怎么会有这么多酒的魔术?
都说户大嫌甜酒,才高笔小诗。
在蒲江明月村,熊英的酒与才情,无人疏远。
蒲江樱桃山,距成都84公里,纯净的乡村风貌成为田园景区。
樱桃做酒,是这里新兴的农家小产业,熊英是蒲江县樱桃协会的酿酒顾问。
“去年做的200斤樱桃酒,不经意打响了名声,今年的预约早早就来了。”
酿酒的水,来自樱桃山附近余家碥的一口三百年老井--寿泉井。
注入井水发酵的樱桃酒,色泽更加鲜亮。
樱桃酒通常都是甜型或者半甜型。酿造方法不同,造就了不同类型,常见有普通发酵樱桃酒和樱桃白兰地两种。
经过去梗、清洗、杀菌、发酵、分离,发酵好的樱桃酒,一般需要陈酿12个月,才会面向市场。
熊英说,每一次手工做酒都像一场甜蜜的赌注。
“杂菌是酿酒的天敌,一旦酿酒设施消毒不到位,杂菌就像一群妖异的精灵,改变酒的主体风味,让你一整年或者半年的期待变成泡影。”
对于千变万化的酒来说,如果单用樱桃是不是有点寂寞。
所以,熊英喜欢樱桃加玫瑰,这就是酸甜适度、香气袭人的玫瑰樱桃酒,酒精度多保持在9-12度。
千红一窟,万艳同杯。
熊英喜欢酿酒,仿佛天生就会。
小时候看母亲制作各种各样的泡酒,特别感兴趣。18岁的时候,她就尝试用花果泡酒,进而发酵酿酒。
至今,人工酿酒已摸索30年,任何食材都可能成为她酿酒的原料。
明月村盛产一种野生的蜜橘,没人吃也没人收,采摘成本又高,村民们只好等它在树上成熟腐烂。
熊英看到后,像捡到宝一样,收了蜜橘,一口气酿了1000斤橘子酒。“橘子酒是一种特别的酒,一定要加上橘子皮,本身苦味和精油混合,酒味更加浓郁,苦味更加突出。”
熊英的原料,从平原扩展搭配雪山,蒲江的猕猴桃,三圣乡的樱桃,贡嘎山的小黄菊,还有香蜂,香茅,迷迭香,茉莉,栀子,糖玫瑰……
她对植物的色香味有天生的敏感,尝一口刚摘的水果,就会想象搭配它的花草。
就像聚斯金德在《香水》中描绘的那样:“人们可以在伟大、恐怖和美丽之前闭起眼睛,对于优美旋律或迷惑人的话可以充耳不闻,但是他们不能摆脱气味。因为气味是呼吸的兄弟,它随着呼吸进入人们的体内,如果他们要生存,就无法抵御它。气味深入到人们中间,径直到达心脏,在那里把爱慕和鄙视、厌恶和兴致、爱和恨区别开来。谁掌握了气味,谁就掌握了人们的心。”
熊英的调和,是创意,也非常写意:桃子搭上栀子,枇杷配桂花,蜜桔搭香草,樱桃配上糖玫瑰……有人专门飞越大半个中国,只为来喝一口她酿的金桂枇杷酒。
地域不同,水果的甜度和性质也不同,所以搭配也不同。
三圣乡的桃子要跟三圣乡的桃花一起酿;到了明月村,鲜桃要加上当地的井水和单瓣栀子花。
鲜果、花草放进酒缸,各种化学元素在缸中沸腾,酒缸里的力量是人类无法掌控的,酿酒人能做的就是等待。
如同曾有人问德川家康:“杜鹃不啼,而要听它啼,有什么办法?”德川家康的回答是:等待它啼。
在明月村,马尾松、雷竹笋、生态茶,“三宝”齐名。尤其是马尾松,扶摇直上,自有一番潇洒姿态。
熊英正在装修的明月樱园,就包裹在一片茶园和松林之中。
4月的风,轻柔,但足以激起松涛如浪。
关于松酒,中国古代就有酿造记录,文人诗词中多有涉及。
李商隐在《潭州》说,“目断故园人不至,松醪一醉与谁同。”
松醪,即松酒。
最有酿酒心得的是苏轼,《中山松醪赋》中提及,“取通明于盘错,出肪泽于烹熬。与黍麦而皆熟,沸舂声之嘈嘈”。
松节、松脂与黍麦同时烹熬,酿制而成的松酒“味甘余而小苦,叹幽姿之独高”。
至于其风味,苏轼认为好喝到胜过“知甘酸之易坏,笑凉州之蒲萄”。
2016年7月,明月村刮了一场大风,吹倒了5000多株马尾松,熊英和朋友去剪了松芽,回家酿了10斤松酒。送给朋友品尝,好评如潮。
松酒的酿制,在熊英看来,更是一次自然物候的变化。
春天马尾松雄枝抽芽,采下松花;端午节顺阳在上,宜摘松芽,待到秋来摘下松果,再用山泉水发酵,在半年的悠长时光中,等待松酒的自我涤荡。
石榴半吐红巾蹙,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
从成都三圣乡到蒲江明月村,赭红色的泥土里,藏着一个女人的芳华和多少醉人的往事。
与熊英面对面时,觉察她的慵懒之外,更多的是特立独行。
一次演讲中,熊英如此概括了自己的人生:
“上学期间,我有两个外号,‘林妹妹\’形容清高、弱不禁风,‘僵尸\’形容四肢僵硬沉默不语,曾经数学考试时因为恐惧而休克。就是这样一个自闭、体能不足的数字低能儿,干了十三年银行工作,后来做经济发展局局长、招商局长、分管经济工作的副区长、国企老总。这些岗位悖离我的本性和志趣,而我做了二十年。难过!”
命运不是机遇,而是选择。为了不让父母过度担心,熊英步步为营,从遂宁到成都,从公务员到事业单位,再到自由择业。
熊英对现在的生活特别满足,“生活在鸟语花香中,每天睡到自然醒,没人管我,自由自在的,和猫猫狗狗一起玩,与有趣的朋友聊聊天,读书、喝茶、采花摘菜,十分懒散,大家还常常夸我勤劳能干。”
也许是遗传或者耳濡目染,熊英的儿子小文也是一个调酒的好手,目前在西门一家咖啡馆工作,母子俩在酿酒方面常常会探讨,交流酒艺心得。
但小文认为妈妈这种作坊式生产,是基于追求田园与自然的文化情结。他希望,可以走更加科学化的路子。
熊英承认自己是天生的花痴。
无论怎样的热闹,并不阻碍她追求旖旎的人生。
15岁时,熊英说:“我要在20岁之前死去,20岁太老太丑了。”不料,一不小心人生竟跨到中年。“那时不知道生活有多么丰富,不知道美和老与年龄无关。现在我最大的期待是看到10年后我的样子,更大的期待是看到20年后的样子。以此类推,生活有无限可能,不断创造更有趣的生活,这就是我的活法。”
其实,她也是天赋异禀的酒痴。
林清玄曾经给古龙写过一幅字:陌上花开,可以缓缓醉矣,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之于熊英,酿酒与品酒,已是一种生活心境。
三杯两盏,渐觉纷华远,一片笙歌醉里归。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仲伟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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