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泽明 文/图
家住蒲江县城辛街45号的弹花匠有一个普通的名字:吴建国。他生于1970年,在当时,“建国”这样的名字十分普遍。吴建国身材比较高,手显得长而大,似乎特别符合弹花匠的身份。曾几何时,弹花匠在中国随处可见,如今,这门与老百姓关系密切的手艺,倒是稀罕得很了。
46岁的老弹花匠
辛街是一条老街,吴建国就在这条街出生,度过童年时代,然后结婚生子,一直到现在。他弹了31年的棉花,虽说年龄才46岁,却算得上是一个老弹花匠了。他不无得意地说:“在蒲江,我弹棉花的时间嘛,最长。”他所指的是,蒲江老的弹花匠早就歇业了,只有他还在干着这一行。
儿时的吴建国不爱读书,小学三年级就辍学了。辛街45号是他们家的老房子,临街的铺子租给了一个邛崃的弹花匠,已经不读书的吴建国在铺子中进进出出,对弹棉花产生了兴趣。那弹花匠20来岁,姓熊,吴建国叫他老文君,大抵是邛崃以卓文君闻名于世,故以“老文君”呼之吧。吴建国要学弹棉花,父母没有反对,于是在自家的房子里,吴建国开始弹棉花。让他想不到的是,这一弹就弹到了现在。他成了一个“资深”的弹花匠。
通常情况下,弹花匠不会固定在一个地点上接活计,他们游走四方,到人家里去弹棉花。他们背着背包,肩扛着颀长的弹弓的身影是乡间一道风景。“老文君”虽然在辛街落了脚,但时间也不长,两年后,他离开了。
弹棉花不是一个十分复杂的活计,但需要体力和耐心。说来也怪,怎么也不想读书,显得毛手毛脚的吴建国却被弹棉花牢牢地拴住了。“老文君”走了,吴建国就算出徒了,他开始了自己独立的弹花匠生涯。
年轻体壮的吴建国是一个弹棉花的好手,很快在蒲江就小有名气了。但是好景不长,上世纪90 年代左右,浙江的弹花匠来到了蒲江,他们的手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关键是他们带来很便宜的棉花。顺顺利利地干了将近9年,生意终于干不下去了。倔强的吴建国把弹弓的弦卸下来,开始蹬三轮车。蹬了5年的三轮车。弹棉花差不多快成遥远的记忆了。但吴建国决定重拾本行。可是,手工弹棉花已经不太现实了,弹花机上市好几年了,既节省人力,速度又快。吴建国买了台弹花机和配套的熨床。
弹花机具有“发泡”的功能,从一头塞进旧棉花,经过机器发泡,出来的棉花蓬松如同新的一般。这正是手工中最关键的“弹”所要达到的结果,有了弹花机,“弹”的过程没有了,被机器取代了。“新”棉花铺在熨床上,电源一合,通过电机带动,熨床自动熨制,15分钟就可熨好一床被子。而手工用熨板熨制则要1个多小时。原来用手工钩线(网住棉被,固定棉花)也要花1个多小时,机器时代就简单多了,现成的网纱将棉被罩住就可以了。并且,一床5尺宽的被子用手工钩线最多要2两纱,机器制棉被所用网纱则可达3两多,显然要密一些。
在辛街45号,吴建国的铺子被弹花机和熨床占了绝大部分空间。铺子里左侧的墙上还粘着当年购置的弹花机的那个生产商的广告,那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性小厂:眉山红旗机器厂。弹花机在那广告上有一个比较雅致的名字:吸尘梳花机。
哪怕只会腐朽,也不想卖
有了弹花机,吴建国的手工设备就被闲置了。十多年过去了,弹弓静静地靠着墙角里。有人曾出很高的价钱想买他的这套东西,但他不卖,哪怕就是放在那儿只会腐朽,他也不想卖。
尽管制作新棉被或翻新棉被完全依赖弹花机,可吴建国的手工用具比如熨板还能够派上用场。以前,棉花弹好了之后,要压制成均匀的被子,所用的工具就是熨板。熨板是圆形的,与棉花接触的一面(正面)是光滑的平面,背面有一个手柄,可以双手持握。熨板大的直径达50厘米,小的30几厘米也有。吴建国常用的一个熨板直径是38厘米,由于使用的年头很久了,正面和手柄都磨得十分光滑,很有手感。这正是人与物之间经数十年的接触磨合而形成的一种高度的和谐状态。
熨板是用当地的一种叫做“卷子”的树木做的。我很想知道卷子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树,但吴建国说不上来。卷子树在秋天要结果,果子还可以榨油。吴建国说这些都是他的记忆了,现在没人拿卷子果榨油了。应当说卷子木做熨板并不很合适,因为它的密度不大,不是很重,还会生虫。吴建国使用的这个熨板上有不少的虫眼。我后来询问到,“卷子”树其实就是无患子树,俗称为肥皂树。无患子果实的洗涤性能、泡沫性特别好,超过了皂角。其种子油脂含量很高,榨出的油据说是可以食用的。
弹好的棉花要压成均匀的被子,手工操作时,要用熨板反复碾熨,使棉被紧凑成为一块整体。这是一个很耗体力的活。有时用双手都够不上劲,干脆整个人都站上去,双脚踩在熨板上,甩动腰部和髋部,使熨板转动,完成碾熨过程。吴建国给我表演了这个过程,很有舞蹈的韵味。
钩线是手工的一道重要工序。机器操作的时代已经有现成的网纱,底下铺一张,上面盖一张,罩住棉被再碾熨一番就可以了,但手工要复杂得多。用来钩线插上竹签的木板称为架子,架子所用的木料可以是枞木或松木,也可以是杉木,不是特别讲究。架子按照棉被的尺寸安放在棉被四周,架子上的竹签是等距离整齐排列的,每根竹签的宽度不足1厘米,厚0.3厘米,高在八九厘米左右不等。按照0.9厘米左右的间距一直排满,一床4尺5的被子,围绕着它的竹签多到500多个。这些竹签就是钩线时的桩,纱线绕过一根竹签被牵到对面架子通过一根竹签绕回来,再绕到这边竹签上,再被牵引到对面,如此反复,经线和纬线都钩妥了,纱网就钩好了。钩线需要两次,第一次是在弹棉花前,钩好的纱线网放在下面,待弹好的棉花铺上去后,经过碾熨后,再钩第二道线,形成网以罩住棉被。然后还要锁边,即将上下两张纱网的边缘连接起来,这样,棉被就被完全网住了,棉花也被进一步固定住。最后,把被子再熨一道,这最后一道碾熨一般是把被子放在地上,人踩到熨板上,开始那如同舞蹈般的甩髋,一个多小时后,一床新被子就“弹”成了。吴建国说这样制作出来的被子完全不用先做一段时间“垫絮”,直接就是被盖了。
做新棉被或翻新棉被之所以叫弹棉花,从事这门手艺的人之所以叫弹花匠,表面上看主要是因为这“弹”的过程太有艺术性、太扯人眼的缘故。事实上,棉被做得好不好,最重要的的确是棉花弹得好不好。正因为如此,弹花匠的弹弓就是这门手艺最讲究的工具了。吴建国使用的这张弓长2米,弦长1.6米。是用杉木做的。吴建国说好的弹花匠的弓要用寿木来做,而且是从地下起出来的寿木,不是新鲜木料。其中的奥秘是什么,吴建国也说不上来。弹槌像一个大型的手榴弹,在一侧面削去一块,到头部止住,从而形成一个钩,用来钩扯弹弦。由于这种“钩扯”是反复进行的,因而要求弹槌的材质要坚硬细密耐磨。吴建国使用的弹槌是用油茶木做的,重1斤半。弹棉花时,弹花匠腰间绑着一根木棍(背杆)从后背探出来,那张巨大的弓通过绳子连接在背杆上,被悬吊在空中。背杆被弓吊弯了腰,像扯着一条大鱼的鱼竿。
儿时最为美妙的“音乐”
吴建国已经10多年没有“弹”了,他将自己“全副武装”起来弹给我看。久不使用的这一副弹弓仍然发出悦耳的声音,这声音曾经是我们儿时最为美妙的“音乐”。弹槌不是敲在弓弦上,而是一次次挂扯着弓弦,弓弦因震动而将棉花抖松抖散,弹棉花的秘密就在于此。“弹”的过程是不轻松的,那张悬吊的弓有5斤重,弹花匠左手掌握弓,右手持槌,弹的时候,移动要均匀,掌握好节奏,弹过的棉花要一层层地裹住,压成被子时才不至于散。吴建国说手艺的好坏就看弹的棉花是不是裹住了。弹得好的棉花连成一块整体,被子用旧了,棉花可以一层层揭开;弹得不好的,被子里面的棉花一坨一坨的,被子有的地方是空的。
弹棉花时还要注意保护身体,特别是旧被子翻新,灰尘很大,同时棉花中还有许多纤维在空中飞舞。弹棉花时必须戴口罩,而且口罩还要勤换勤洗。多的时候,一天要换10多次口罩。
传统的弹花匠是要走乡串户的,吴建国患小儿麻痹,也就在铺子上弹了。好在时间久了,远近都知道辛街有个弹花匠,生意还是不错的。吴建国一家三口,妻子给吴建国打下手, 女儿在外地读书。冬天是弹棉花生意最好的时节,一个月的收入可有1000多元,但夏天就不行了,倒贴。尽管吴建国的铺子已经开了几十年,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到他这里来学“弹棉花”,他的手艺怕是没有人来继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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