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强章翊本报记者陈四四一大早广元市旺苍县普济镇

□毛强 章翊 本报记者 陈四四

6月10日一大早，广元市旺苍县普济镇五星村村民侯端龙出了家门，朝佛子崖摩崖石刻走去。佛子崖离他家只有100米，但中间却隔着一条没有桥的小河。这天天气很好，走到河边，侯端龙脱下鞋袜、卷起裤腿，赤脚趟过了河。

上岸后，一座空空的石窟出现在侯端龙眼前，他不由叹了一口气，想，要是几个月前坚持过河来检查，这尊石像就不会被盗了吧？

田野文物，指古遗址、古墓葬和石窟寺、石刻，由于它们大多散落于民间，管理力量有限，近年各地盗窃盗掘案件猖獗，国家文物局专门下发《关于加强田野文物安全工作的紧急通知》。2011年5月起，省文物行政部门和公安机关联合启动了“打击文物犯罪专项行动”。2个月前，四川省召开打击文物犯罪工作现场会，追缴回300多件被盗文物。

A难题 人手少巡护量大

据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四川拥有石窟寺及石刻文物3609处。这些唐宋至明清时期的摩崖造像，不仅是历史悠久的文物，也是令人惊叹的精美艺术品。可是，它们大多分散于乡间石窟，日常巡护只能依靠当地村上的文物义务保护员。

省级文物保护单位佛子崖摩崖石刻，是旺苍县境内规模最大的一处唐代摩崖石刻造像，已经申报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60多岁的侯端龙，做义务保护员已10多年了。他眼看着山上林木越长越密，原本不深的小河因挖沙而水位升高，石刻周围住户一家家搬离。今年春节前天寒地冻，河水冰冷刺骨，年迈的侯端龙趟水过河实在有些困难，却没想到，这期间一尊精美石像不翼而飞。旺苍县文管所所长向长卫赶来察看时，只留下一个空洞洞的石龛。

省文物局汇总近年文物被盗情况，其中摩崖石刻为被盗的一大重点。2006年、2009年，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仁寿县高家镇牛角寨3个佛头相继被盗；2011年5月，已于2009年申报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遂宁市安居区石洞镇梵慧寺摩崖造像被盗；2011年6月，省级文物保护单位仁寿县两岔河摩崖造像被盗；2011年9月，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眉山市东坡区丈六院摩崖1尊佛头和4尊佛像被盗……

与文物犯罪日益猖獗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基层文物部门的保护力量依然薄弱。旺苍县有省保、市保、县保共61处，文物点225处，文管所只有3个人。旺苍县是山区县，文物点分散于35个乡镇山间，巡护相当困难。向长卫开着自己的奔奔车巡查田野文物，有时还要下车步行四五个小时、甚至七八小时，才能到达文物现场。

“田野文物大多散落在乡村田间，是保护的一大难点，也成了犯罪分子瞄准的重点。”省文物局副局长朱小南说。以“摩崖石刻造像之乡”丹棱县为例，448.94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有摩崖石刻造像477龛1.2万余尊。身在乡间，抬头一瞥，就能在村口、屋后、水田边、古道旁见到石刻造像。丹棱县文管所，工作人员有23名。即便加上108名文物义务保护员，一人平均要照看90尊佛像，根本忙不过来。

缺人手，是目前基层文管所面临的最直接难题。为了能日常巡护文物，各基层文管所往往雇请当地村民对田野文物进行保护。但是，上万平方米的墓群、遗址，仅靠村民看护，很难及时有效。“灾后文物重建时，也曾建议过加入技术防范，安装监控室。”向长卫说，可仍然存在问题。安装监控要铺设光纤，文物所在地距离县城动辄几十、上百公里，需要耗费巨大的资金。如果就近设立监控室，义务保护员也不可能24小时坐在屏幕前。

B出击 侦破盗佛首团伙

“打击文物犯罪专项行动”以来，截至目前，四川省共破获文物犯罪案件124起，捣毁文物犯罪团伙6个，抓获犯罪嫌疑人64名，极大地打击了文物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

文物部门和公安部门联合出击。眉山市丹棱县系列文物盗掘案，成为公安部门关注的重点之一。

调查从刘嘴摩崖造像入手。可是，村民能提供的情况只有：“前段时间的一天晚上，雨一直下个不停，村里的狗奇怪地狂吠很久，这种情况过去从来没有发生过……”

现场勘查，佛龛上有明显的錾凿痕迹，除“失首”的佛像外，还有几尊小佛像也遭到敲损。显然，佛头是人为盗掘。佛像石质坚硬，不懂石艺的人是敲不下来的。那尊佛头重达几百斤，如果没有一定的技术和体力，也无法弄走。丹棱县公安局副局长黄方泉意识到：“犯罪嫌疑人很老到，很专业，是专门吃这碗饭的。”

案情分析会上，警方初步认定：流窜作案可能性大。眉山市公安局刑警支队二大队大队长彭勇调阅近年眉山境内及周边县市文物被盗案的案卷资料，对比分析发现：有十几起案件所呈现的一些情况，惊人相似！

就在警方紧锣密鼓地展开深度追查之时，在一个月黑风高、冷雨缠绵的夜晚，六条鬼魅般的黑影，深夜1点左右，窜至蒲江县鹤山镇龙拖湾摩崖造像群的山壁下。两尊高约十多公分的站式佛像被敲打下来，正当他们包裹后准备离开时，突然远处有人边打电话边朝摩崖方向走来。领头赶紧招呼同伴快逃，谁知做贼心虚，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两个佛像包裹滚落在路旁。

朱小南说，龙拖湾摩崖造像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其中的一尊男观音像是国内罕见的保存完好、形制较大的男观音雕像。自从那天晚上两尊小佛像被盗贼敲掉后，文物部门就采取措施，安装了防护网，并组织专人巡查。尽管如此，那尊堪称无价之宝的男观音雕像，还是在今年1月初的一个雨夜，离奇失踪。

龙拖湾男观音雕像被盗，引起公安部和国家文物局的高度关注。1月12日，四川省公安厅将该案挂牌督办。

刘嘴摩崖佛头被盗案与龙拖湾男观音雕像被盗案有没有关联？放大到四川全境，会不会是文物犯罪团伙作案？抽丝剥茧。在4个多月时间里，专案组辗转省内多个地市，并远赴广东，终于侦破系列文物盗掘案，一举打掉5个犯罪团伙，抓获犯罪嫌疑人20余名，追缴失窃文物300余件。

“近几年，发生在成都、广元、绵阳、自贡、眉山、资阳、内江、遂宁等11市的一系列文物被盗案，都是这些团伙所为。”黄方泉说，追回的文物中，有6件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文物、53件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文物。

C屏障 多种手段保护网

“文物价格的飙升，也使文物犯罪活动呈现出越来越专业化的倾向。踩点、盗掘、运输、销赃，各司其职。”丹棱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大队长刘辉说。  据警方调查，被盗的佛像，每尊从几千元到几万元不等，每次作案犯罪分子都能获利上万元。如果文物从四川转手到广东沿海一带后，价格还将翻番。以蒲江龙拖湾佛像为例，犯罪分子在成都以2.8万元购入，据称，修复后的出售价格将高达三四十万元。

采访中警方透露，犯罪分子时常混迹于成都周边县城的某些茶馆，以喝茶为幌子，暗中传递信息进行交易。他们手中有一本文物地图，从中选定盗掘目标后，利用GPS卫星导航系统按图索骥驱车前往。往往以烧香拜佛等名义寻访摩崖造像，用手机拍照后带到茶馆或者通过发送彩信寻找买家。待买家下单之后，犯罪分子才准备作案。

选择作案时间，这些犯罪分子相当狡猾，往往选择雨夜，因为风声、雨声可以掩盖打凿佛像的声音。他们甚至专门研究了工艺流程，为便于搬运将佛像肢解、甚至带走碎片，待日后修复。

四川省各地对于保护管理田野文物也积累、总结出了各自的经验，“更多力量还是要靠基层。”安岳县文物局局长付成金指着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华严洞的一处石龛上方，对记者说，“你看，这就是视频监控探头。”在安岳县文物局的视频监控室记者看到，有专人24小时值守在两台监控显示屏前。

原来，安岳华严洞曾经也是犯罪分子盗窃重点，20多个佛像头被洗劫。从那以后，安岳县文物局就一直在思考怎样加强文物保护力量。他们在点上饲养了狼狗，夜间狼狗警觉，一有动静就会大叫。2010年5月起，又安装了5台红外线报警器试点。

如今，安岳县文物局将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和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中新发现的重点文物点进行24小时驻守、饲养狼狗、安装45台红外线报警器，8处国保还装上了视频监控，为境内文物保护布下重重防护网。

付成金告诉记者，红外线报警器与电话连通，设置了专用的报警号码，并与文物局局长等人的手机连通。一旦有物体进入红外线设防区，15秒后他们的手机就能接到警报，并且每个红外线报警器定位很准确，一看号码，就知道是哪个地方的石窟警报。

“红外线报警器，是靠感应热量来报警的”，有时老鼠、野猫、狼狗从红外线防区通过，一样会收到警报消息。当然，工作人员并不轻松。全局19人分为4组，每周轮流夜间巡查。每天早上8点，每个文物点都要打一个“平安电话”汇报当日情况。付成金说，“从2010年到现在，这里再也没有发生过石窟被盗案。”

他们还对村民也进行了保护文物宣传。今年“五一”，有人到安岳几处石窟去拍照。“拍照人自称是记者来采访”，附近村民马上警觉报告，文物局、当地派出所留下那些人的记者证、身份证。奇怪的是，这些人一直未去取回证件。“有可能是犯罪分子来踩点”，付成金分析说，“下一步有了资金，我们准备把所有的石窟都装上夜间报警器”。而夜间报警器将与文物局监控中心、公安110联网。“大力提升基层文物保护的力量，迫在眉睫。”朱小南说，先进的技术手段，为田野文物树立起保护屏障。此外，还需要在文物较多的县区建立文物执法队，形成专业机构、专业队伍和业余文保员相结合的保护网络。

新闻背景

打击文物犯罪专项行动

当前我国的文物安全形势异常严峻，文物犯罪呈现上升势头。据统计，2010年全国各类文物犯罪案件共立案973起，意味着每3天就有一起文物犯罪发生。为严厉打击文物犯罪活动，国家文物局和公安部自2011年起联合启动“打击文物犯罪专项行动”，总的目标是：侦破一批文物犯罪案件，打掉一批文物犯罪团伙，摧毁一批地下走私贩运通道，抓获一批文物犯罪分子，有效整治非法、地下文物市场，坚决把文物犯罪多发高发势头压下去。

四川是全国17个重点行动地区之一。今年以来，为进一步加大全省打击文物犯罪活动工作力度，省文化厅、公安厅、司法厅、民政厅、工商局、文物局、成都海关等联合形成《四川省打击防范文物违法犯罪活动工作方案》，开始了更为细致的分工、更为严密的合作。

本文图片除署名外由 毛强 章翊 本报记者 陈四四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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