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金达莱唤醒的春天

□刘士帅

去年夏天，对门租房的女孩搬家。临走时，送我一盆花。花是很普通的金达莱，长在一只更普通的灰色瓦盆里，彼时，正开得肆无忌惮——紫红色的花瓣中间透着些许的纯白，热烈中不失质朴，芬芳中自有风骨。

捧着金达莱目送女孩下楼，那一刻，女孩正像我手中怒放的金达莱，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的光彩。

金达莱被我随手放置在了阳台。作为家中唯一的绿植，晚上看书累了，我偶尔会去阳台转转，顺便看看它，舒缓下疲劳的眼睛。夜色中，灯光下，金达莱的枝杈上缀满花朵，薄薄的花瓣颤颤巍巍，美得旁若无人。女孩临走时交待过我，金达莱喜水，闲了浇点，花期会持续很久。谨记她的话，我每天晚上准时浇水，金达莱果真听话，争先恐后，恍若赶赴一场难得的盛会。

深秋的时候，天气渐渐转凉，金达莱的叶子开始萎顿，枝头的花朵也越开越小。我猜测它的生命即将接近尾声，对它的关注也渐渐淡了。当时恰好父亲生病住院，我前去陪护，一走便是两周。待我再次回到家中，那盆金达莱已经光秃秃只剩枝干了。

北方的冬日漫长，室外寒风凛冽，室内温煦如春。我像个冬眠的动物，每天窝在家里，仿佛世界安静得只剩下自己。偶尔会去阳台，推开窗，点上一支烟，回头瞥见那盆金达莱，和室外北方的冬天一样惨淡。

春节期间，收到女孩的拜年消息，出于礼貌聊了几句。女孩问起那盆金达莱，我轻描淡写地告诉她，属于金达莱的那一季，结束了。女孩很诧异，甚至有点小情绪，懊悔把“孩子”托付给了不靠谱的人家。这时我才知道，女孩已经离开了我所在的城市，回故乡成都创业了，因为相距遥远，才特意把金达莱托付给了我。

我起身去了阳台，冬日的阳光射进来，那盆金达莱依旧光秃着枝干，盆里的土已经龟裂了。女孩让我尝试去给金达莱浇水，我努力去做了，并不期待奇迹。在我看来，人也好，植物也罢，都有属于自己最灿烂的那一季，过了那个季节，必须坦然接受凋败的结局。

接下来的几天，女孩每天督促我去浇水，她则在远方等待一个奇迹。女孩甚至很笃定地说，我就是那个创造奇迹的人。

一天，两天，三天……金达莱始终沉沉地睡着。直到第六天早晨，当我再次去浇水时，惊讶地发现，金达莱干枯的枝干上竟然抽出了两片细嫩的叶子。叶片很小，带着一点娇羞，有些蜷曲，有些挣扎。叶子才两片，我没有把它当成奇迹告诉女孩，在内心深处，我期待奇迹续写，亦担心奇迹会消失。

前天早晨，我起床便去看金达莱，发现它明媚的枝头上，不仅叶片更加丰满，而且已经孕育出了花苞，花朵呼之欲出。与此同时，真正可以称作奇迹的事情发生了，我分明看到，在花盆湿润的土壤里，又拱出了几棵幼苗。我欣喜地拍了照片发给女孩，告诉她，奇迹出现了，金达莱不仅复活了，还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宝宝”。

女孩开心极了，赶紧把我拍的照片发到朋友圈：“春天，从唤醒一株金达莱开始！”

比女孩更开心的是我。经历了婚姻的失败、事业的打击，每天过得浑浑噩噩，感觉自己早已被世界遗弃。眼前这株历经寒冬奋力绽放的金达莱，唤醒了一个中年男人心头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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