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昱杉：做个城中村的“梳妆师”

成都天府新区商业综合体争相落户后，在市民的想象中，从麓山到眉山，天府新区就会像当年的天府一街二街三街的平移，商业星罗棋布，村庄田野让路于高楼大厦。但，高密发展的城市并不让村庄走开。山林湖田是天府新区的生态家底，产田相融，城田相融。景观设计师龙昱杉和她的团队正在为村庄梳妆打扮。它会成为城市的会客厅，与天府新区高密度的城市十指交叉，相互依存。

龙昱杉，干练的短发，年轻的老资格景观设计师。她2007年毕业直接进了一家大开发商公司，做主流的以楼盘为主导的景观设计。当时成都东南西北中，全有楼盘在开工，做得熟透了，一坐在电脑前，脑袋里能直接出现成本表格。房产项目的景观设计是浓妆。开发商心中有成本的上限，景观工程师自己知道花草树木铺装的下限。腮红眼影，满满当当，四季更换，植物们都以最美好的面貌亮相。

龙昱杉2018年创立了自己的景观工作室，工作地点几乎都在天府新区。她做美食岛时，开发商给出的条件是“自然、悠闲，让人想停留”，做兴隆湖书店时，水边的植物都要模仿自然的湖岸。而对于田园美学创意公社，这原始的山林湖田的设计条件是：可以享受的山林湖田。

先用无人机航拍这片山林湖田。四川的林盘和田园有一种未经雕琢的美。林盘、藤蔓、灌木，房前屋后，绿意盎然，浓到化不开。这样的山野没法留影，非要留影，就是绿到一片朦胧。村庄的景观设计，景观师们脑海里自动生成等高线图。成都平原一马平川，而这山林湖田有着罕见的高差。山峦、梯田、缓坡，清波粼粼的水库，假以时日，略加打磨，它能像一颗绿宝石镶嵌在城市的基座上。按照龙昱杉的理解，天府新区的村庄，要化妆，要的是清水出芙蓉妆，是淡妆，是空气妆，化得几乎无法察觉。

龙昱杉和她的团队，先步行给100多亩原生林地造了户口。山林湖田已经是框架，景观师们把胸径在10厘米以上的树木，在地图上标注。一坡的梨树，半沟的朴树、乌桕、黄连木、无患子树。他们惊喜地发现半山坡的蓝花楹。十几年前，楼盘群起高价收购蓝花楹当景观树，村民种了半山坡的蓝花楹，指望它们长高了卖给楼盘。没想到村庄振兴，这半山的蓝花楹倒成了原住民。楼盘的景观设计是不敢用太多树的，买来的大树都是截枝的才能存活，小树在开始10年都指望不上啊！全靠花草簇拥，制作出繁花似锦的妆容。

造完10厘米胸径以上树的户口，龙昱杉简直觉得是自己发了财。

除了打雷劈掉的几棵树，原生树都得到了保留。理掉田边地角的杂灌，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绿有了空隙。她再造出林木的层次——先突出色彩。山林里有不少乌桕，农民喜欢房前屋后种棵乌桕，它的树皮可以治毒蛇咬伤。这数十棵大乌桕亮出来，到了秋天比丹枫更红，浓烈的深红给了秋天色彩。移栽大香樟树，它们会在落叶的冬天提供绿荫，让这片山林湖田冬天也不会萧瑟。这个山村，还保存了乡土树种、乡土记忆。道路拐角处的拐枣树，仍然站在垒土墙前。山林湖田从此有了四季，有了起落，有了色差。

最后一步是给山林湖田“一杯茶”。乡村被梳妆了，这美还需要造出公共区域来让人停留。原始的农村素来缺乏公共区域容纳城里人，要造一个可以享受的乡村，景观师就要造免费的，随处可见的休闲设施。在山路曲折处，多设煮茶的电炉、流水、躺椅，市民带来自己的茶叶、杯盏，顿时在山林湖田中坐得住，也留得下了。

“成熟的公园总是有很多免费设施，成熟的乡村也是。足够的免费设施，它们不会让人们在付钱消费和席地而坐之间选择。例如，海边河边的公园会设立电烤炉，洗菜的台子，免费使用的木质石质桌椅，烧烤给了人们到野外的理由。四川人更爱喝茶，茶杯在手，新朋老友，自己续水聊天能聊到月明星稀。”

这片山林湖田，是天府新区“产田相融”战略的一部分。它会有餐厅、有民宿、有会所、有田园办公区。“可以用的景观”，是龙昱杉的固执。有餐厅，龙昱杉就设计一片菜地给它，大厨能从厨房里直接出来摘菜。在民宿门外，Check in 的地方，种一片密密麻麻的折耳根当植被。客人站在这里，浓烈的香味直扑鼻端，一份凉拌折耳根是五星级酒店也做不出来的味道。

工程机械开进去，把“红砂岩”巨石挖出来，再铺装成道路。沿着红砂石路面一路走，进村的道路九曲十八弯，在弯道上不断瞥见湖泊的一角，路边做特殊处理，夜间闪烁发光。以后，田园办公区里夜归的打工人，会踩着一路星光回家。野樱花、乌桕、黄连木、蓝花楹在各自的季节如锦缎般组成公社入口的震撼，蓝雪花、绣球花、天竺葵点缀着山间小路。春天来临的时候，马樱丹会开花，羽绒狼尾草环抱着它。走到湖边，清澈的湖水是这一幅画面的收尾，摇曳的植物把湖面放在取景框里，山林湖田，从此变成天府新区的享受空间。

老辈子说“成都平原插根筷子能发芽”，天府新区，一片能享受的山林湖田，也会成为城市的新资产。

城市在成长，山村也是。龙昱杉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山村的梳妆师。

朱殊（高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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