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谒杜甫草堂

□王宏彦

庚子夏日,我走进了风景如画的浣花溪畔熙熙攘攘的杜甫草堂遗址。

景区门口人头攒动,很是热闹。加之疫情未过,需要每个人都扫描安全码、出示一些证件等,耗费了些时间后,才挪步进入景区。

一踏进去,外面的炎热与喧闹便被隔绝,一股清风吹来,灌满心胸。台阶和林荫小道上是古旧的石板,走在上面,铿锵作响。响声中似乎有诗圣从长安到成都数年间一路的艰难辛酸,公元759年7月,他拖儿带女出陈仓过秦州、越千山趟万水,在饥寒交迫中投奔成都朋友。沿途脚下的每一块青石板里,都有杜甫诗歌的一个韵脚,诉说着安史之乱后华夏大地无数的灾难故事。

幽径两旁是挺拔茂密的竹林,竹叶青翠,竹节圆润,遮天蔽日,夏蝉争鸣,幽深清凉。流落于成都的杜甫虽然暂时安置了下来,但是他依旧找不到工作,数次求职都被拒之门外,日常开销也需要朋友接济,苦不堪言。后来朋友给他推荐了外地的小职位,还是无法养活全家,杜甫更是郁郁不乐。我想他每天一定会漫步其间,抚摸凌云翠竹深思,想着尚未平息的国乱,想着身处他乡、漂泊无定、衰病交加的自己,空怀一腔报国情,却只能举家流浪,如无根之飘蓬。但诗人依旧像满园的竹子一样,坚守节操,心忧天下,胸怀凌云之志。

池塘里莲花盛开,红的、白的、黄的,擎天吐芳。“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清香四溢,品质高洁。各色鱼儿穿梭其间,木质回廊曲折通幽,古朴破旧。廊柱上的字迹斑驳漫漶,看不清刻写着什么,这却最好。供游人休息的长条木凳虽旧却极度光滑,是长期摩擦的结果,这也更好。这和我的期许相差不大,我就喜欢这种视觉的厚重和时光的沧桑。

杜甫在成都的几年,是他在“安史之乱”之后,度过的最惬意的一段时光。我想,首先他历经万水千山远离了战乱中心,物产丰饶的“天府之国”成了他暂时的疗伤之所。几间茅草屋可暂时栖身,朋友严武可给予他些许食物,闲暇时可以去锦江边看水,可以去黄四娘家赏花,可以去武侯祠拜谒诸葛亮祠堂,可以亲自耕种,种菜养花,与农民聊天。也可以写诗。“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鲜花盛开,蝶戏莺啼,春光真好；“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春雨珍贵,花朵湿重,心情便好；“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翠柳蓝天,百鸟争鸣,生机勃勃。在他的诗歌里,如此清新轻盈,实属难得。

我喜欢屈原《离骚》中光怪陆离的意象和浪漫主义色彩,也喜欢苏轼清新优美的词句和豁达潇洒的气质,当然,尤其喜欢杜甫沉郁顿挫的风格和至死不渝的爱国情怀。如果一味地抒写浣花溪畔的美景和好心情,那就不是杜甫了,故而在拜谒武侯祠时便伤时忧国,“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涕泪满裳的不仅仅是历代英雄,还有漂泊无定的诗人自己。

走过几道曲桥,转过几个假山,前面赫然出现了“杜甫草堂”。草堂占地百来平米,简易大门,院中有水井以石板覆盖。草堂呈“凹”字形,分成几间简易的书房、灶屋、起居间等,屋顶前后以稻草覆盖。院落四面环水,水中荷花盛开,清香四溢。环境清幽,如世外桃源,尤其是四周高楼大厦,挤挤挨挨,此处却是浓荫密布,亭台楼阁,茂林修竹,惠风和畅,恰似城市中心的世外桃源。难怪有位青年游客戏说这样的草屋拿家里的别墅换都行,说完大家都笑了,他也笑了。笑声在草堂上空飘荡,惊得池塘里的鸳鸯争先恐后往远处游去。

杜甫草堂其实当初修建在成都西郊,草屋简陋,虽说暂时能够安身,但也抵不住肆虐的秋风。年轻人羡慕的草堂也是今日环境如园林般优雅之草堂,绝不是公元759年杜甫借钱求人所盖的寒酸简陋的茅草屋。诗人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就是在他到达成都第二年秋天所写的著名的诗篇,诗中细致描写了茅草屋被秋风毁坏的情景,不懂事的孩童还哄抢被风吹到地上的茅草,屋内四处漏雨,潮冷阴湿,痛苦不堪。就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他依然吟出了“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的伟大理想。我教了一生书,每读至此,常常情不自禁,为诗人的这片赤子之心流下感动又同情的泪水。我想倘若杜甫再来此地,看着周围鳞次栉比的大厦、安居乐业的天下人,也会欣然赞叹吧。

六年后因为朋友严武去世,杜甫离开草堂去长江边夔州漂泊,最终客死于湖南江上破舟中。草堂亦坍塌破败,无人问津,一直到唐后五代时期韦庄觅得遗址,立木苫草重修草堂,供后人瞻仰凭吊。从此以后,多次修缮,四周广种名花佳卉。如今已经是占地300亩,开辟出许多与杜甫有关的雕塑、诗碑、各种展厅、园林、荷池、亭台回廊等综合性的观览景点,草堂便不再是一个简陋的茅草屋,也不仅仅是成都中心地带的一处文化休闲之地,而是成为了一个象征,是流浪诗人杜甫的象征,是那个凄风苦雨时代的象征,更是矢志不渝的爱国者与日月同辉的象征,是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我是沿着那首初中就会背诵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来拜谒诗圣杜甫的,虽则走得有点缓慢,直到快退休才得以默立于此,但是我在无数次的课堂上带领学生频频以灵魂光临此圣地。其实,今天我所拜谒的草堂比我们在课堂上想象的更美好更震撼更有教益。

走出“杜甫草堂”,夕阳衔山,大街上车水马龙,空气清新而美好,霞光铺满现代化大都市,锦江水清澈亮丽,辉映漫天五彩云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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