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朵茉莉花

江梓豪（金牛区）

有一年，有家人连饭都要吃不起了，但父亲仍然每天提着花洒，日复一日照顾着那盆孤独的茉莉花。年幼的女儿后来走出贫困，走出自幼生长的大山，走在时间的长河，养成了回眸的习惯，始终忘不了的，就是那素素的，花朵不大，却又香香的茉莉花。

谢荣芳，成都市金牛区五块石街道五福社区关工委“五老”志愿者，退休后，她的花期还长着，社区关工委知道她做事热心又踏实，找到她，有她在，社区更有信心关心好下一代。谢荣芳就爱讲贫苦岁月里父亲为茉莉花留出的爱，她并没有告诉孩子们，那个年幼的小女孩，要在后来用几十年春秋去懂父亲，父亲是一本需要品读的书，花也是。

谢荣芳也不会告诉孩子们，有那么9年，她给走不动的人当手脚。2008年，黄建志老人在地震中扭伤脚，摔伤后瘫痪，他的老伴儿何怀静，当时右腿残疾且有重度糖尿病，谢荣芳听说了他们的情况，捋起袖子接过了担子，老人要吃喝拉撒，一堆麻烦事，她每周至少去一次，没有长吁短叹，也不伤春悲秋，那不是她谢荣芳。人们总在不经意间见证着时间的强大，某家的孩子总在不觉中长大，这时候时间的概念模糊得很，但自个儿过起来，才懂其中冷暖。“听说谢大姐照顾了那对老人9年，9年哪！”院落里的老人们把话音拉得老长，只有这样才能跨过这个着实不短的时间，他们的皱纹写在脸上，更加清晰了。

人们还说谢荣芳总是不老，说这话的人都喜欢她，心疼她呢。她话不多，这么多年了，她阳台上总有几盆花，少不了茉莉花。花有花语，关工委面对的那些花儿，更需要有形的无形的叮咛。有一年，五块石街道关工委举办少儿才艺演出，谢荣芳看到在候场区，一个绿裙子女孩把手里的花环往地上狠狠一摔，谢荣芳当即走过去，蹲下来，询问是什么惹她不高兴了。这个舞蹈节目，有8个绿裙子女孩，一个红裙子女孩，物以稀为贵，谁是主角一目了然，这绿裙子女孩自是出落得十分漂亮，她有她的傲娇，从排练开始就有气，孩子有气，在她们的心中这已不是小事。谢荣芳把原委梳理了下，掏出手机，翻出两张照片，她说：“这是牡丹花，这是茉莉花，你觉得哪朵更好看？”小女孩想了一会儿，皱着眉回答：“都好看。”谢荣芳的声音仿佛春风春雨，柔柔的，她十分懂得此时童心需要小心轻放：“你看，既然各有各的好看，为什么要比个输赢呢？”

那次舞蹈，呈现给观众的哪里有最美呢，台上的小生命都在她们的年纪里精彩着，而且还有一眼望不到头的更好明天呢。谢荣芳的话孩子听进去了，谢荣芳高兴了，她回家闻了闻茉莉花，那一刻她是那么想她的父亲。花开花落，这不起眼的茉莉花不知怎么就流淌在谢荣芳的记忆长河里，流进了她的血脉里，这人间剧目来来去去换了人而已，提着花洒，每天跟花问早晚安的成了她，在一旁看那浇花背影的，成了她的孙儿。

院落里有几个独行的孩子，都是因为爸妈太忙，而家中老人又有各种原因无法照顾，来来去去的，怪让人担心的，谢荣芳都不时地义务接送他们。因为孩子在不同年级，放学时间还不同，这就更加费功夫了。没关系，她虽然是老年人，但腿脚还算利索，接送孩子们一程，竟然有了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在和他们一起走过的路上，她也会说说苦日子，因为她的童年很苦，她不想这些孩子受委屈，他们在物质上已经比当初不知好了多少倍，所以她更想告诉他们，精神上不可以贫瘠。她不讲大道理，只说生活中的所见所闻，她一直活得像朵花，一直算不得漂亮，却又一直有人喜欢她。老人们喜欢她是因为他们经常看到她，听说她，她做的都是不出名的，需要走很多路的事，收获的赞美却不多，没有镁光灯与摄像机。孩子们喜欢她是因为无论刮风下雨，她在他们面前，始终笑靥如花。

得经过多少日子，他们才能生如夏花呢？谢荣芳爱着茉莉花，也爱着他们。她加倍努力，当个更好的园丁。有一天，她接几个孩子回家，走到家放下外套开始淘米，这时，有人咚咚敲门，她打开门，楼下王大姐一张脸往里探着。谢荣芳一愣，一张小脸又探进来：“外婆，你今天咋个不来接我！”谢荣芳这才想起，一心惦记着别家的孩子，把自己外孙忘了。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若是初来乍到，定会以为常常跟着她的孙儿一定是她常陪着的那几个孩子之一。

谢荣芳带着十二分的歉意，手放在后脑勺就生了根。王大姐说：“荣芳啊，‘580’明天的志愿活动，我要参加哦！”谢荣芳点点头，喜欢她的人多了，就有了一个跟着她的“580”服务队，“580”，我帮您。

孙儿虎头虎脑站在那里，说话了：“外婆，他们说你是茉莉花，我好自豪哦。我明天去跟同学说，大家都说我外婆是茉莉花。”

谢荣芳的确常常在阳台上关爱她的茉莉花，这总也不败的茉莉花，与人间烟火一起深深映在人们眼睛里，心目中。但谢荣芳呵呵笑了：“都老太婆了，咋个还是一朵花呢，怕是一朵干花噢！”

孙儿一声不吭，蹲下来，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罐子，从里面抖出星星点点的茶叶和花瓣，那香味似是来自深情土地与遥远岁月，一发不可收拾，未经冲泡，已经舒展开来，铺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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