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锦 成都带给世界的千年之礼

三千年成都，两千年蜀锦王瑞林 摄

陆离/文

蜀锦，有“天下母锦”之称。战国时期，一座被命名为“锦官城”的官办工厂拔地而起，翻开了“锦城”作为成都别名的序章；西汉时期，蜀地匠人分工合作，使用当时世界最先进的提花机织造蜀锦；在北方丝绸之路上，蜀地工匠的心血之作被商人高价贩卖给沿途的王公贵族；唐宋时期，“陵阳公样”“益州华服”引领时尚潮流，成都“衣被于天下”，成为世界织锦之都。

三千年成都，两千年蜀锦。蜀锦代表了这座城市的开放包容、创新创造，它是成都带给世界最珍贵的礼物。

天下母锦 成都世界织锦之都

中国的织锦文化是从蜀地起源的。《华阳国志·蜀志》中说：“有蜀侯蚕丛，其目纵，始称王。”古蜀首位先王蚕丛氏穿青衣，教民蚕事。古蜀人养蚕是为了织帛，帛就是最早的锦。成都建城后，秦王在成都城内修筑了“锦官城”（又名锦城），专门用于生产蜀锦，其管理织锦的官员则被命名为“锦官”。《益州记》说：“锦城在益州南笮桥东，流江（锦江）南岸。皆蜀时故锦官处也，号锦里，城墉犹在。”《华阳国志》则记载：“夷里桥南岸，道西有城，故锦官也。濯锦鲜明，命曰锦里……”由此考证，锦官城应该在成都锦江（古流江）的南岸，今百花潭公园以东至彩虹桥的大片区域。

汉代成都织锦业日盛，蜀锦织造技巧日趋熟练，锦官城堪称“国家工厂”。《史记》记载，蜀锦在汉代作为贡品进贡朝廷，朝廷则用来赏赐百官贵戚，动辄千匹。2012年成都老官山汉墓出土了4部西汉时期的提花机模型，这是世界上最早的提花机模型，代表了当时世界织锦技术的最高水平，填补了中国乃至世界纺织史、科技史的空白。值得一提的是，4部织机模型的周围还有15件彩绘木俑，每个木俑的左胸写有不同的铭文来区别织工的不同司职，可见汉代的蜀锦织艺工序上就运用了分工合作的概念。左思《蜀都赋》云：“阛阓之里，伎巧之家，百室离房，机杆相合。”可谓蜀中织锦盛况的生动描述。

汉代，作为“五都”之一的成都，是长江流域最大的织锦中心，向外大量输出丝绸产品。三国时期，诸葛亮恢复锦官职位，把蜀锦上升到蜀汉政府的“战略物资”高度，成都发展为当时最大的织锦中心。当时蜀锦不仅畅销西南，还远销中国的北方和东南。尤其是随着蜀地与长江流域地区的商贸往来，令蜀锦及织造技术大量输出，促进和推动了江南织锦业的发展，宋锦、云锦因之逐步发展壮大。在唐代，蜀锦出现了纬线提花技术，这对后期的宋锦和云锦，起到重要影响力。宋锦不仅继承了蜀锦斜纹的衣钵，也继承了两个经轴的织造技术。因此，苏州的宋锦与四川古代的蜀锦紧密度最高。到了明清时期，蜀锦又出现了缎纹起纬花，这又影响到后来的云锦。云锦最经典的就是缎纹为地，纬向起花，也是向蜀锦的学习借鉴。中国三大名锦蜀锦为首，堪称“天下母锦”。

寸锦寸金 世界顶级奢侈品

“濯锦江边两岸花，春风吹浪正淘沙，女郎剪下鸳鸯锦，将向中流匹晚霞。”在唐代大诗人刘禹锡眼中，蜀锦之美可以媲美天上彩霞。在当时欧洲人的眼中，蜀锦则是世界上最顶级的奢侈品。

公元前4世纪，希腊人称中国为丝国，丝绸在古代的中亚、西亚以至于非洲、欧洲都被视为珍品。汉通西域以后，中亚及西亚各地崇尚衣着丝绸，各地庙宇也大量使用丝绸装饰，安息、塞琉古和托勒密的王侯王妃更是趋之若鹜。罗马帝国时期的欧洲，中国丝绸风靡一时。从君士坦丁堡到罗马，从皇帝、元老院元老以至于权贵之家，都以能穿上中国丝绸为荣。西方人统称为丝绸的产品，其实可细分为纱、罗、绫、绢、缎等11种丝织品，最高级的奢侈品就是锦。用只有头发1/10粗细的蚕丝编织出纹样，古时也只有皇室贵族、达官贵人才能使用了，因此有“寸锦寸金”的说法。

唐代是丝绸之路繁荣畅通的顶峰。长安成为当时世界上最繁华的国际都会。唐代蜀锦不仅图案精美，制作技艺也创新突破。唐贞观年间，窦师纶任益州大行台兼管修造皇室家用物时，创造性地织出了“天马、对雉、斗羊、翔凤、游麟”等瑞锦、官绫图案，成为全国纹样设计的模板。因为窦师纶的爵位为陵阳公，这些蜀锦也被誉为“陵阳公样”。“陵阳公样”布局合理，造型美观，是对称纹中的典范，在唐代盛行一时。今天在新疆吐鲁番、青海都兰等地出土的动物图案丝绸上，我们重见“陵阳公样”的荣光。

蜀锦生产不断创新创造，是成都科技实力、工业水平的体现，也让成都成为时尚之都，引领时代潮流。后蜀时，孟氏在蜀中制“十祥锦”，名“长安竹、天下乐、雕团、宜男、宝界地、方胜、狮图、象眼、八搭韵、铁梗衰荷”，这些精美图案的蜀锦一直流行到宋代。当时蜀人身着服饰质地优良，款式新颖别致，被国人称为“益州华服”。

宋代成都，“蜀土肥沃，丝帛所产，民织作冰绣等物，号为‘冠天下’。”据《宋会要辑稿》统计，成都府路每年供上的高级丝织品锦、绮、鹿胎、透背占全国总数的74%，上供的绫占全国总数13%，杂色匹帛占全国总数60%。因此，宋代官员吕大防说：“蜀地日输月积，以衣被于天下。”“锦机玉工不知数，深夜穷巷闻吹笙。”从陆游的诗句中我们可以看到当时织锦的繁忙。工匠们精心制作的蜀锦，则随着丝绸之路，风靡世界。

风靡三大丝绸之路 见证成都开放包容

1995年10月11日，考古学者在对新疆尼雅遗址进行抢救性发掘时，发现了精绝国王与王后的夫妻合葬墓。在8号墓男主人右肩上部，发现一块织有“五星出东方利中国”文字的锦护膊，同时出土的还有一件织有“讨南羌”文字的织锦残片。经比对，“讨南羌”织锦残片是从与“五星出东方利中国”锦相同的锦料上裁剪而来，另外3号墓主人身上铺盖有一块织有“王侯合昏（婚）千秋万岁宜子孙”文字的华丽锦被。这件“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织锦，被誉为20世纪中国考古学最伟大的发现之一，更令人惊奇的是，经考证，这些织锦竟是数千公里外蜀汉时期的蜀锦。

在中华文明对外交往史上，蜀锦有着不可磨灭的功绩。当汉武帝派张骞开通西域后，蜀锦迅速成为北方丝绸之路贸易的主角，从鲜为人知到全世界追捧。从汉代发展到唐宋时期，蜀锦的影响力达到顶峰，成都成为世界的织锦中心，其产品行销世界各地。

汉代及以后出西域，西行中亚、西亚并抵东罗马安都奥克（即《魏略·西戎传》中的安谷城）的北方丝绸之路，其国际贸易中丝绸居多，而丝绸大多来自四川。在新疆吐鲁番阿斯塔那——哈拉和卓古墓群出土的大批织锦，多为蜀锦，其年代从汉代到南北朝、唐代均有。

据《史记》等文献记载，张骞奉命出使西域时，曾在大夏（今阿富汗）见到从身毒（今印度）贩运过来的产自四川的邛杖和蜀布，并认为应存在一条从成都平原到南亚、西亚的道路。这是关于南方丝绸之路最早的文献记载，这条道路被称为“身毒道”或“蜀布之路”。“蜀布”在印度阿萨姆人的理解中，就是来自蜀地的丝绸。

唐代，唐王室将蜀锦赠予日本遣唐使，这种蜀锦被日本人称为“蜀江锦”，其织造、印染都在蜀地完成。至今，日本京都法隆寺还珍藏着传世唐锦“四天王狩猎纹锦”，被日本奉为国宝。事实上，成都不仅是南方丝绸之路的起点、北方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还通过蜀道陆路和长江水路，沟通了陆上和海上丝绸之路。在三条丝路上，蜀锦都是明星产品。

从汉代以后，四川形成了较为完善和稳定的长江航线，蜀商往返于成都和江陵之间，把蜀锦等货物贩运到荆州，再转运至江南。随着海上丝绸之路兴起，宁波成为重要港口，蜀锦也沿着长江到达宁波港，并沿着海上丝绸之路走向全世界。

从成都出发，经贵州、广西到广东，还有一条“牂柯道”，这也是南方丝绸之路东线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这条通道支撑下，蜀锦源源不断输送到我国东南沿海，实现了与海上丝绸之路对接。成都通过蜀锦不断与世界对话，蜀锦体现了成都这座城市的开放包容与勇于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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