烘笼煨豆豆

冬天里，围在一方炉火边闲聊煨食，不失为一种乐趣。白居易说：“新醅绿蚁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一个人闲得慌，迫切地想邀约朋友来家里烤火喝酒。

成都的冬天说冷又不太冷，说不冷又有点冷，但又不是那种干燥的冷，而是湿冷，冷气加湿气就显得冷了。以前一到了冬天，川西人家也烤火，但不是围炉，不是木柴火，也不是炭火，这些都跟普通人家无缘，没那条件。普遍使用的是烘笼，每家至少两三个，多的五六个，甚至人手一个，拴条蓝布围腰，把烘笼藏在围腰下保暖。

烘笼尺寸大小不一，有放在地上烤脚的大烘笼，两三双脚靠上去都绰绰有余；有提在手上的，还有放在床上烤的，小巧玲珑。烘笼都是用硬扎耐火的木材除去了烟子闭火来取暖的，这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的，以前成都街头还专门有卖“红碳圆”的，烘笼要加火了，飞跑去铲一铲在里头，有竹枝词说：“锦城寒夜风几萧，街上自有红碳袍。一个烘笼暖一夜，直到天明伴君宵。”

我小时候也烤烘笼，但主要不是为了取暖，而是为了那份情趣。

几个半大的娃娃围在烘笼边，拿些豆豆在烘笼里煨着，轻轻埋在浅灰上，只一会时间，随着噗噗声腾起一股细小的烟雾，那是激动人心的声音，表明豆豆煨熟了。用两根竹签扒开灰拈出来，放在手心上吹两口就迫不及待地丢进嘴里，虽烫犹欢，在嘴里翻滚两下就咬了下去。

煨好的豆子香脆，带着一股淡淡的烟熏味，是那种用锅炒出来所没有的味道。往往两三个小娃娃轮流吃，这次你吃了，下次又轮到他，类似排排坐吃果果的感觉。这种乐趣是抵挡不住的，不仅小娃娃如此，女人们也叽叽喳喳地把豆豆煨上，权当零食。

煨豆的乐趣在于那种漫不经心的时光消磨。煨豆的火不能太旺，太旺了一眨眼就烧成了桴渣，可惜了豆豆。除了煨豆，其他地方还有煨山药、洋芋等，还有煨酒煨茶的，只是川西的烘笼很少有煨其他东西的，基本上都是煨豆。那时的豆豆也并不多，花生是稀缺物，想都不要想，一般也就是黄豆胡豆豌豆之类。在这些豆类中，煨蛾眉豆是最好的。

蛾眉豆大个，煨熟了吃起来粉嘟嘟的，很香。一到秋冬时节，蛾眉豆就收了留种。把蛾眉豆剥了，一个个放进烘笼里，就静等着那噗噗的声响。留种的蛾眉豆不多，经不住天天煨，往往会招来大人骂，“好吃嘴连种都不留了！”实在没有豆可煨的时候，把玉米放进烘笼里也煨得津津有味。

一个小小的烘笼，就这样把枯燥的冬天煨出了无穷的乐趣，把这个阴冷的日子煨得暖融融的。（朱文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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