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黄龙溪走过

李腾贵

黄龙溪镇位于成都平原南部，是“中国十大水乡之一”。利用在西南财大学习间隙，我去了黄龙溪。

古镇不大，但是很有“水城”的味道。一水划镇而过，两岸都是用青石铺就而成的石板路，有些地方还存有昔日的棚廊。古诗中的“小桥流水人家”在这里得到了真实的再现。河畔满是绿树，其中的一株古榕，盘根错节，枝繁叶茂，据说已有上千年的历史，是古镇的标志之一。脚踩青石板铺就的街道，眼收青瓦楼阁的古建筑，耳听潺潺的河水声，手摸精美镂刻的小窗棂，这一刻，仿佛置身于1700年的虚幻中，心澄明洁净地走进古香古色的古镇。小桥流水，街柳庭花，古檐旧舍，还有店铺、酒肆、茶馆，檐角上醒目的灯笼、商铺前飘逸的幌子、巷道里飘扬的流行音乐……还有迂曲的小巷深处，那些幽静的庭院，充满着质朴的气息和静意，翠竹掩映，恍若世外桃源。

一条主巷延伸，主巷两边分别有侧巷，一样的庄重，一样的古老，一样的刻满了岁月的印痕。半数以上的民居仍为明清建筑，老宅静院，重脊飞檐，一个小小的市井门洞往往会衍生出长长一串景深，清幽、别致。密密麻麻的铺面，一间连着一间，却又间间不同。字画、针织、“伤心凉粉”“丁丁糖”“一根面”……有人进进出出，有人笑脸盈盈。在青瓦黛墙的街檐下，也有几个游客蹲在地上抽着烟，悠闲地看着马路上来往的游人。

黄龙溪的下午，最热闹的地方就是老街上的茶馆和临河的露天茶座。茶馆里很拥挤，大多是镇上的老年人和从成都来的人坐在那里玩棋牌。竹椅、木桌、没有光泽的铜壶和细瓷的盖碗。“打打小牌、喝点小酒”，简单而平淡，这是一种幸福。当生活的紧张压得人们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古镇的居民却依然不紧不慢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这种诗意的人生，也许与现代社会有点格格不入但却又真实地存在着。世界在变，生活在变，他们那种诗意地栖居的理想却依然坚定。

我拿着相机，一个人在老街上游荡。我看见两个姑娘坐在自家店铺幌子下面，翻看着一本时尚杂志。杂志四角已经翻卷，想必上面的文字和图片不止一次被翻阅，但两个姑娘依然兴奋地在交流，我只能远远地根据她们蠕动着的嘴唇和比划着的手势进行判断。我不知道这个两女子可不可以代表古镇的生意人，但是这儿的许多生意人置身店里却不叫买，有的在喝茶，有的在做着手工，有的在作画，有的手捧一本书，有的在网上浏览网页，在他们身上有着一种平和与悠闲，一种淡泊名利泰然立世的生活态度。古镇朴素，人心也朴素，古镇端庄，人心也就有了一份端庄与从容。

午后的阳光有些懒散，时而不见踪影，时而又普照着镇江寺。寺内空远疏阔，颇为清净。香火不算很旺，但不缺烟火气息，偶有游人敲击钟声，我只是走走看看，散散心，既没有参禅悟道的灵性，也没有虔诚求佛的意愿。其实，心存善念，便是修行，有心都是有缘人，便可安心。售票厅的门口坐着一个妇女，专注地在翻手机，阳光穿过街道对面的雕花檐柱，照射在这个女子的头顶上，头发在逆光里闪烁着刺眼的丝光，这种光很年轻，也很迷人。打着小旗的导游侧身经过，我清楚地听到他带着川音的普通话。刻意地跟着他的脚步，步入那些带着前世和着今生的历史遗址，听着他缓慢略带沙哑地讲解，许多光阴的故事似乎扑面而来阳光与树叶斑驳的光影交错在水面上浮荡，岸墙上垂直的青藤呼应着河里碧泽的水草，一艘艘小船，还有游艇在水面上晃荡。几个老人满脸宁静地坐在岸边宽矮的石栏上，等待着游客的光临。岸边，一排朱红色的八仙桌、木长凳，剥蚀的颜色在光影里闪烁不定，应和着对面玉石店铺里专注地打磨声。几家竹雕木刻和绢扇店里，惟妙惟肖的雕刻还未褪尽竹木的清香，绢扇上的一叶扁舟，摇过了唐、宋、元、明、清，摇进了今日的川北小镇。坐一木椅，喝一碗清茶，世间的尘埃，仿佛都从身旁滑了过去……也有四川美术学院的学生在此写生，桥头、小径、古巷，木屋旁，一样的年轻，一样的认真，一样的投入，他们在用心的描绘，描绘着一座古镇的风雨岁月，他们的年轻，显得古镇愈发的沧桑与古老。

在巷尾的一处庭院门前，一个老太太坐在街檐下做着针线，娴熟的手法让人忘了她的年龄。记得母亲说过，世界原本很完整，只需缝缝补补。她在自己的世界里，安静地缝补着生活，过往的嘈杂似乎都在尘外。但我想在那密密的针线里，一定有着她尘烟往事里的情事与绵软。院门敞着，角落里的石磨上横放着滴水的拖把，搁置着几盆不知名的花草，袒裸着日子对它的遗忘，五颜六色的衣服随意晾晒在毛竹竿上，青砖地缝泛滥着大片的绿苔。他们本分地守护着这些老祖宗留下的遗产，哪怕是一砖一瓦也舍不得破坏，哪怕是一草一木也舍不得遗弃。

阳光挤进狭隘的街巷，明灭着，仿佛与我有了距离。悬挂在街道、门旁的灯笼与彩幌，在每一个角落，扭着腰肢，风情万种。这魅惑的中国红，暗暗地流淌着热烈神秘的情节，许多游客在尽情按拍。或许，黄龙溪比不了沈从文笔下的湘西吊脚楼组成的小镇，她少了一些浑朴奇险，但她蕴涵在岁月深处的平实与风骨，却绵远而隽永。

夕阳已斜，我该返回了。但脚下却不舍，我步上桥头，看到那些学生依然在全神贯注地作画。突然想起卞之琳的那首《断章》，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黄龙溪，是他们眼中的风景，而他们，又成了我眼中的风景，他们与黄龙溪一起，构成了我记忆中不可或缺的元素。

在黄龙溪，我只是一个过客，但获得的却是一种永远的宁静——愿古镇的人们，生活静好！也愿古镇的时光，依然如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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