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鸣垂柳

□ 王升华（成都）

我蜇居的城市一隅，宿舍楼前有一株高大的垂柳，与旁边的一架紫藤一起，构成了逼仄小院里亮眼的景观，给住户带来诸多生趣。

说起来，真应了那句“无心插柳柳成荫”的老话。上世纪80年代中期，修建宿舍楼完工后，有个工人将一截指头粗细一米来长的柳枝插在楼前的土里，也没人特意照看，居然就成活了，并且一心一意和楼房试比高。如今，30多年过去，柳树的根部，需要两人才合抱得过来，根系发达得把后来铺的水泥地面也掀出了几道大缝；从主干的两米处分出了三个枝干，再一路往上，分出数十数百根枝条，柔韧的细枝带着细叶帘子般高高地垂下来，或长或短，最长的十来米，印证着“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贺知章《咏柳》）的诗句。现在，柳树早已越过20多米高的六层楼顶部，高高的枝条挥舞在半空，仿佛在豪迈地向世界打招呼：看到我了吗？硕大的树冠，像撑着的一把大伞，夏日里为人们遮挡烈日，冬日里为人们抵御寒风，更成为鸟类的四季乐土。

鼠年伊始，“新冠病毒”来袭，于是，足不出户，居家防疫。每天清晨，当我从酣梦中醒来，迎接我的，或者说我第一时间感知的世界，是清脆动听的鸟鸣！我住在四楼，听到鸟叫，不由自主地推窗张望，一眼就看到欢乐的鸟儿们在柳枝间跳跃欢叫。它们娇美的身姿和醉人的叫声，犹如交响曲，使我久久地沉迷。往往一天里，我不知有多少次去窗前看鸟听鸟！

鸟儿和树有天生的亲密关系。我们的小院紧临大街，车来人往，市声喧嚣，四处眺望，满目都是灰色的水泥楼群。这棵柳树，引来城市的一些常见鸟类。麻雀自然是常客，飞到柳树上先忙着捉虫吃，高兴了，就嬉戏打闹，可着嗓子叫。鸟是能抑扬顿挫地叫出许多种声音的，但麻雀是鸟类中的“夹舌子”，只能喳喳地一声声叫，显得零乱琐碎。虽然喜欢群居，但受城市条件限制吧，它们多为三五一群地来，且心情浮躁，到处飞动。它们更喜欢从树上像柳叶一样飘落到院坝里，晃动脑袋，眼睛东瞅西瞄，像一个滚动的小黄球，喳喳地叫着寻找吃食。

白头翁也是城市里常见的鸟，比麻雀大一些，头顶上一团白色的羽毛。它们很少成群在一起，总是飞来三两只，似乎是一家人，高踞在摇动的柳树树冠上，它们的声音很粗莽，有时啾啾地叫，有时也发出一串短促清脆而响亮的叫声，有如金属之音。

我们老家叫“点水雀”的白脊翎更是柳树上的活跃分子，它们也是一对儿一对儿地来，上下摇动着长长的尾巴，伸着头在柳枝间寻觅虫子，它们的歌喉真好，清脆响亮，脆铃儿一样，喜欢拖着长声，又突然收住，再是两个短音，还转个弯。叮叮叮的婉转声，直往人的心尖儿上撞。有时候又发出细碎的欢叫，犹如一大捧金豆子一颗接一颗地击打在铜盘上。如被惊飞时，便波浪似地边飞边叫，犹如抛洒一串串金豆子。

无可置疑，黄眉柳莺是鸟类中的天才歌唱家。这种俗称“绿豆雀”的小小鸟，玲珑娇小，曲线曼妙，羽毛绿里透黄，总是单身一只，在大柳树上活泼灵巧地窜上窜下，在细柔下垂的柳条上攀援。头一抬，尖细的小嘴往前一伸，一串滴溜溜的声音破空而出，婉转悠扬，顿挫有致，清脆悦耳，美妙动听。它的叫声一起，其他鸟的叫声就相形见绌了。每天清晨醒来，让我神往的就是黄眉柳莺的叫声。我为这小鸟美妙的歌喉而赞叹，常常在窗前一听就是许久，如痴如醉。

时不时地，有一群红头长尾山雀飞来，这种鸟俗名“小老虎”，被称为最小的鸟，但看起来和黄眉柳莺差不多大。它们边跳跃边叽叽叽地叫，盘桓一阵，如果有一只飞到另一个地方，其他的也叽叽叽地相随飞去。

斑鸠是随处可见的鸟，它们有时也飞到柳树上来，但不会呆多久。咕嘟咕嘟地叫几声，就连忙飞到房顶上了，它们更喜欢在视野开阔的地方转悠……

鸟儿们虽然体态各异，但它们在天空飞翔的姿态美极了，有时潇洒从容，有时迅疾如风。忽然，它们箭一般从天上或者平行冲到柳树上，瞬间就在柳树中部一根横枝上安然停稳收翅，既不会撞上纷披的密实枝条，也不会收不住身体歪倒，这种收发自如的特殊本领，着实让人惊叹。

就是这么几种平常鸟儿，聚集到垂柳树上，一边捉虫吃，一边纵情歌唱，或清脆，或粗嘎，或高亢，或细碎，或婉转，或平直……每一种鸟叫都有其特殊韵味，都有其迷醉人心的音律。它们和谐相处，互不干扰，大柳树成为它们的乐园，它们为大柳树捉虫去害，与大柳树相依相生。

想起来，老家山村的鸟类更多，种群更繁，与人更亲近，除了上面这些鸟，常见的还有燕子、地麻子、棕背伯劳、乌鸦、布谷、白红尾鸲，还有高高的在蓝天上仿佛一动不动的鹞鹰，以及好多好多叫不出名来的鸟。最喜欢的是在耕地时，很多喜鹊落在新翻的地上，嘎嘎叫着寻找小虫，有的干脆飞到水牛背上，随牛背的起伏欢叫。更为壮观的，是房前屋后的葱茏竹林里，每到黄昏，几百上千的麻雀齐聚一起，放声叫嚷，上演一场“麻雀闹林”的大戏。

资料记载，全世界有9000多种鸟，分布于森林、草原、农田、居民点和各种水域中，我国已发现的鸟类大约有1000多种。高楼林立的城市没有那么多鸟儿，在局促的狭小空间，有这么一棵垂柳，有这么几种鸟儿伴我，它们优美的叫声，给我栖居的小院营造出浓厚的生机，更给我的读写生活平添了几多愉悦，有此种种，我能不深感荣幸而“其乐也融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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