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火车梦

成渝铁路是新中国成立后修建的第一条铁路。父亲就出生在成渝铁路通车的第二年，那是川西丘陵的一个小山村，村子离成都50多公里，离最近一个叫五凤溪的火车站不到10里路。每次有火车经过，村里人都围在路边看稀奇，看见火车喘着粗气冒着黑烟，村里有些见识的老人就说那黑烟是拖着尾巴的神龙，并煞有介事认为火车就是被它推动的，满村不明就里的人都一个劲点头。

准确地说，父亲就是在火车的轰鸣声中长大的，襁褓中的父亲即便再哭闹折腾，听见火车声也会安静下来。到了上小学的年龄，父亲每天都要顺着铁轨旁的小路往返学堂，对火车也更加痴迷了，天天和铁轨打交道，也渐渐练就出一个本事，就是判断火车经过的时间。通常把耳朵贴在轨道上，根据火车轮子碾压传出的振动频率，大致判断出火车什么时候到达。有的小伙伴不信，要和父亲打赌，赌火车从五凤溪火车站驶出到村子的时间，赌注是一颗稀罕的水果糖。为了吃到这颗水果糖，父亲认真地贴着轨道倾听，少顷抬起头说“数600下”，果然掐指数到600左右火车就呼啸而至。过了几天又打赌，父亲却说“数1000下”，果然是在1000下左右经过。问为什么每次数的数不一样，父亲就很老练总结，因为火车有空车有重车、有客车有货车，碾压铁轨传出的响动就不一样。按现在的说法，就是调度有别，但居然让少小的父亲听出了区别。

儿时的父亲，当然不仅仅满足于对火车的好奇，他时常坐在小路边，眺望着疾驰而去的火车和铺向远端的铁轨，眼里藏不住遐想和羡慕，他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不仅是看客，也能当一个乘客坐上每天经过家乡的火车。这是父亲儿时的火车梦。

父亲生活的年代缺失的是高考，直到20多岁才迎来命运的转机，那就是改革开放。那一年，改革开放的大潮在祖国大地如火如荼般涌起，穿越五凤溪火车站的成渝铁路线急需大量的铁路配套工程建设，机遇像夺目的彩球出现在面前，父亲和许多从没出过远门的伙伴一道迅速加入到建设大军中。从最初成立石工队去铁路上修边坡，到后来进入建筑公司去建设更多更大的工程，父亲像千千万万个铁路建设者一样，不但学到了技术找到了存在感，还把血与汗、苦与乐的足迹留在了成渝线、成昆线、宝成线……

2015年底，已经退休多年的父亲突然打电话给我，要我陪他坐一趟刚刚开通的成渝高铁。父亲说，想不到变得这么快，过去的绿皮火车变成了子弹头高速列车，作为一个铁路建设者，他想感受每一次时代的变化。

是的，父亲儿时的火车梦就是能坐上火车；长大后的火车梦是要成为铁路的建设者；退休后火车梦不减，那就是坐上我们国家自己设计的火车驰骋在祖国的天南地北。

那天，高铁从成都出发，目的地重庆。不一会儿，昔日的五凤溪火车站就闪到了身后。父亲贴着车窗，眼睛使劲往外瞅，他想看清楚那个生他养他的家乡小山村。只见山色如黛，满目苍翠，掩映在青山绿水中的小山村一闪而过，故乡，早已经成为美丽新农村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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