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送暖百花香 忆1978年春小平同志关怀川剧艺术

□蔡文金

1978年春，成都还是春寒料峭、乍暖还寒之时，第三次复出的邓小平同志因出访缅甸、尼泊尔，顺道来四川视察工作，下榻金牛宾馆，连续三晚观看了川剧传统剧目的演出，接见了全体演职人员，对繁荣发展川剧艺术作了重要指示，由此引发了全国戏曲传统剧目的恢复上演，迎来了文艺园地姹紫嫣红、百花盛开的春天。

1978年1月29日，省委宣传部传达省委的指示，要求省文化局负责组织两三台川剧传统 剧目，在金牛宾馆为中央首长演出，并把确定后的剧目及准备情况及时向宣传部汇报。当时，我作为艺术处副处长，又正在省实验川剧团任“清查工作组”负责人。局领导把具体组织工作交给艺术处，由我具体负责实施，并要求做到质量精良、万无一失。我请处里一位老同志直接与成都市文化局和市川剧院负责同志联系，协商演出计划，我直接负责省实验川剧团演出任务的落实。由于“文化大革”中“四人帮”推行极“左”路线，传统剧目遭到禁演，川剧艺人横遭迫害，传统剧目停演已达十余年之久。这次省、市川剧院的领导和演职员们听说要演传统剧目，且是为中央领导演出，高兴万分。还未等正式布置，省实验川剧团的演职员们都行动起来了。演员开始大声地吊嗓，尘封多年的排练场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乐队拿出打击乐、管弦乐敲打、弹奏，舞美队也翻箱倒柜清理封存的服装、道具，都想为这次演出贡献一份力量。正在家养病的陈书舫闻风而至，主动到院部请战。当她听说这位中央领导就是小平同志时，主动提出：“请给我排个戏，我一定要为小平同志演出！他老人家向来关心川剧艺术，我们一定要让他看得满意！”她自报演出剧目为她的拿手戏《花田写扇》。我们又赶赴正在病中的川剧表演艺术家周企何、周裕祥家，征求他们的意见。周企何听明缘由，强压住咳嗽喘着粗气说：“这次我要演几出好戏，让他老人家过好春节。”他自报的剧目是广大群众喜欢看的《迎贤店》《请医》《画梅花》。周裕祥说得很干脆：“小平同志来看戏，我一定要演好。”他报的是《胡琏闹钗》《济贫》。其他还有中青年演员张巧凤等参与演出。成都市上报的有竞华、曾荣华、刘金龙、戴雪如等演员，演出的剧目是《乔子口》《评雪辨踪》《金台将》《拷红》《柜中缘》等。我们将以上三台戏的十二个剧目上报。小平同志听了演出剧目汇报，爽快地回答：“全都看看。”省委当即决定在接待组中增设演出组，由省文化局副局长伍陵负责，我做助手，由省、市川剧院各派一人驻会做联络员。

剧目确定后，参演的艺术家们欢天喜地、兴奋异常地投入了紧张的排练。热闹的川剧锣鼓音乐响彻剧院的上空，引得过往行人驻足喜听。这时，舞台美术人员却遇到了难题：演出用的灯光、音响设备在市场上还能买到，而服装道具，稍有成色的早在“文化大革命”中付之一炬。他们一面翻箱倒柜找出一些代用品，一面去附近县剧团寻找，也仅找到了一些旧衣帽。把这些东西修修补补，东拼西凑，总算凑够了数量。演出组担心这样可能影响演出质量，感到有些遗憾。小平同志知道了这一情况，传出话来，鼓励大家大胆演出。他说：“服装差点不要紧，主要是看戏嘛！”大家听后，顾虑顿消，更加积极排练。

正式演出是在金牛宾馆小礼堂。舞台条件很多都达不到演出要求，但那儿离小平同志住处不过百来米，无需兴师动众，这是小平同志愿意选在这里看演出的主要原因。小礼堂布置极为简单，仅在离舞台五六米处安放了几个宽大的沙发，沙发后面是几排靠背椅。1月31日晚8点整，小平同志在正中入座，卓琳、韩念龙及省委主要负责同志分坐两侧。后面几排坐的是小平同志的亲属、随行人员和省委其他负责同志。小平同志的女儿毛毛紧靠在小平同志身后。第一台戏是由省、市川剧院演出的《拨火棍》《胡琏闹钗》《乔子口》《请医》四出折子戏，足有两个钟头，中间未安排休息。小平同志神情专注、精神饱满、身不离座、兴致勃勃地观看演出，不时还向身边的亲属耳语，同时加以手势，发出会心一笑。每折戏完，他微微正正身子，带头报以掌声。戏完终场，他又带头起身鼓掌，然后在省委负责同志陪同下上台与演职员一一握手，祝贺演出成功。几乎每一位演职员都眼含热泪，争相向小平同志问好。小平同志含笑点头作答，显得轻松愉快、和蔼可亲，最后高兴地与大家合影留念。回住所后，他还沉浸在川剧演出的氛围中。他请接待组的同志问伍陵：“杨淑英怎么没来？她怎么了？是被打倒了，还是病了？”稍后，当他得知杨淑英是因病未参加演出时，当即指示：“她病了，就让我这里的医生给她看看。”

2月1日上午，卓琳同志嘱托女儿与保健医生一起将杨淑英接到金牛宾馆，安排地方为她治病。受到小平同志与卓琳的亲切关怀，杨淑英激动不已，表示要向小平同志汇报演出。2日晚上，她坚持演出了折子戏《归舟》。这天晚上，小平同志不顾紧张工作的劳累，坚持看完了省、市川剧团共同组台演出的《金台将》《拷红》《柜中缘》《花田写扇》《迎贤店》五个剧目。陈书舫当时已54岁，饰演《花田写扇》中一个天真活泼、顽皮稚气的小丫鬟。她的举止、身段、夸张的表演，引得台下笑声阵阵。小平同志边笑边向身后的女儿耳语，女儿则点头会意。周企何在《迎贤店》这出戏里，以67岁高龄反串认钱不认人的店婆，语言幽默风趣，表演夸张而细腻，一个市侩人物跃然台上。这一出出喜剧色彩浓郁的折子戏，使当晚演出气氛欢快而热烈。小平同志上台接见了演职员，当与连续两晚为小平同志演出的周企何握手时，周企何主动问候：“邓副总理您好！”小平同志也关切地问：“你多大岁数啦？身体怎么样？”周企何忙说：“我67岁了，比不上您老人家健康啊！”小平同志笑着点头。周企何又对小平同志说：“请您多多保重！多多保重！”在热烈的掌声中，大家目送小平同志走下舞台步出了礼堂。

演完两场戏后，剧院的领导和一些演员反而担心起来了。因为几天来，小平同志听汇报、外出视察，工作十分紧张繁忙，这第三台戏还有时间、有精力看吗？谁知小平同志外出忙完工作后，回来却主动关心晚上的演出剧目和演员，他熟悉的杨淑英、周裕祥、曾荣华等艺术家的演出就安排在这最后一场。当晚演出剧目有《评雪辨踪》《画梅花》《归舟》《济贫》。演出结束，小平同志仍健步上台接见演职员并合影留念。见到杨淑英时，小平同志问：“你怎么样了？”杨淑英握住小平同志的手说：“我好了，谢谢您！谢谢您！”小平同志满意地点头作答。在欢送的掌声中，小平同志也回以掌声，愉快地与大家合影告别。至此，这次演出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2月3日上午，韩念龙传达了小平同志观看川剧后的三点指示：(一) 这些川剧传统戏都不错，可以分情况对待。一些优秀的戏可以向社会公演，如《花田写扇》《拷红》等；一些剧目可以先在内部演出，听取意见，修改之后即可公演；有的戏一时难以改好，艺术、技巧上又有特点，可作教学剧目，传授给学生。（二)要趁老艺术家还健在的时候，把他们有代表性的剧目抢拍成电影片，让更多的观众看到。其他剧目要尽量录制成录像磁带，作为资料保存。（三）省里要准备一两台川戏，将来到北京演出。小平同志这些指示，无论在当时或现在看，都体现了一个马克思主义者对待历史文化、对待民族艺术、对待社会主义文化建设所坚持的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的科学态度，是对“四人帮”在文艺战线所推行的极“左”思潮和思想禁锢有力的回击，是文艺界一次重要的拨乱反正，也是一次思想大解放。

小平同志观看川剧传统戏、关怀民族传统艺术的消息不胫而走，犹如一股温暖的春风吹拂在文艺百花园中。很快，全国各地文化艺术团体、文化行政部门纷纷来信、来电、来人向省文化局询问详情，索要有关剧本和资料，继而引发了全国传统戏曲剧目的普遍恢复上演，出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人民群众争看戏曲传统戏的热潮。

在四川，根据小平同志的指示，省委宣传部、省文化局认真研究，采取措施，落实小平同志的指示精神。当年3月1日省文化局发文，公布了首批恢复上演的8出传统折子戏剧目。不久又公布了第二批恢复上演的31出传统戏和13出现代戏剧目，带动了一大批剧目的上演。7月，峨眉电影制片厂拍摄了川剧集锦《川梅吐艳》，向全国发行放映。12月9日，川剧组团赴京，为具有重要历史意义的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演出，受到了与会代表的热烈欢迎。小平同志的三点指示，条条都得到了贯彻落实。这一系列重要活动，拉开了振兴川剧的序幕，也成为一次民族戏曲大振兴的新起点。

（据2008年《四川戏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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