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 先
芙蓉花叫人想起光阴易逝,人生易老。
有这样忧伤的联想是有道理的:芙蓉花以生于水湄为佳,所谓“溪边野芙蓉,花水相媚好”,而流动的水是时间流逝的代指;芙蓉花颜色以娇艳的粉白为主,花瓣如纸般脆薄,花开花落恰如芳华易逝。
美丽而易逝的东西,总是叫人格外的爱惜和感怀。据说芙蓉的花神是花蕊夫人,那个因美丽和才情而被五代后蜀皇帝孟昶豢养的女子。古籍上称其美“花不足以拟其色,蕊堪差状其容”——写意的,薄纱笼罩下的令人遐想的美。其才情,从传于后世令须眉羞惭的《述亡国诗》“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即可见一斑。
花蕊夫人对芙蓉花情有独钟。孟昶为讨红颜欢心,颁发诏令在成都城头尽种芙蓉。秋日里芙蓉花开,绵延数十里锦绣,成都因此而得名“芙蓉城”。后蜀亡国时,她在被押离蜀国的驿站壁上留下半阕诗:初离蜀道心将碎,离恨绵绵,春日如年,马上时时闻杜鹃——其时还是春朝,离故国因她而植的芙蓉花开还远着。一城再也无法赏看的芙蓉,半阕不忍卒读的诗行,盛时鲜妍似锦,亡时飘零如槿,是要教人叹息的。
芙蓉是锦葵科木槿属植物,可染色,古人以芙蓉花捣汁为浆,染丝作帐, “芙蓉帐”即因此而来。其茎皮则富含纤维,可制布,旧时广州有芙蓉布;也可造纸。唐代成都籍才女薛涛私制的“薛涛笺”,据传就是用浣花溪的水、木芙蓉的皮、芙蓉花的汁精制而成。蜀中芙蓉花的娇妍,加上薛涛的美丽与才情,这样的纸,绮丽无边。
霜降后,芙蓉仍开花不断,又名拒霜花。明明是迎霜而开,却偏叫拒霜而不叫迎霜,这不知是否又是古人的一种饰词?屈大均有诗云“人家尽种芙蓉树,临水枝枝映晓汝”,可见旧时岭南人家种植之广,且尽依水湄,与浣衣娘的粉面与袅娜身姿两相映照,自是清丽。我家乡虽无“人家尽种”的盛况,也非水乡,却也处处可见芙蓉,散落于村舍乡野,有别于依溪傍水的袅娜风流,却也自有一番野趣。只是幼时不识草木,于孩童而言,它又不及大红花(朱槿)的低矮可攀摘,这从古籍典册里披着锦绣附着传奇而来的花儿,便在我的无视中被忽略过去了。
直到工作以后,我才又与芙蓉花照面相逢。
这是一棵真正长于水湄的芙蓉花,就长在通往家乡中学的黄华河路段。家乡中学因处于黄华河和筋竹河交汇处的小高地,得俗名叫“水中”。“水中”有我工作至结婚头几年来往最密切的朋友晓。晓高中时是学霸,高考失手只考上附近一所师范学院,学的文科,毕业后顺理成章回乡当了语文老师。因为年轻,因为共同的爱好,我常常从单位往来于水中去找她玩。
从单位往水中,需通过黄华河大桥,拐一个弯,再穿过筋竹河大桥,沿着黄华河边前行一公里左右就到了。黄华河边遍植翠竹,那棵芙蓉,就在翠竹林的边缘。我去找晓,似乎都在傍晚时分。暮色中的黄华河畔,竹林渲染出重重暗影,颇有一种幽深意味。待秋深芙蓉花开时,枝稍的团团粉色是重重叠叠暗影中的幻象——美得仿若幻觉。我一个人慢悠悠地骑着自行车,穿越这重重暗影,掠过这开倦了的脆而娇弱的幻象,到达学校找到晓,无非是聊一些不着边际的闲话。夜深了就留宿她家,卧谈至困极而眠。
早上醒来,我又独自骑着自行车沿着黄华河畔回单位上班。新发的芙蓉花沐浴在朝暾之下,容光焕发地迎候我,仿佛昨晚我所见到的,果真只是幻象。
那一年秋天,我报名参加镇里的歌唱比赛。晓自然是鼎力支持,从初赛至决赛,从选歌到服饰,她一路陪伴,充当顾问,并拿来自己的全套化妆用品替我描眉、化妆,赞叹说,淡妆后,像一朵秋水芙蓉,真美丽!我笑纳了这肯定,却记住了秋水芙蓉,那一株于深秋季节迎候我陪伴我的美如幻觉的芙蓉花。
后来我们各自忙于育儿、生计,渐渐疏远,近年来连信息也不通了。
又是芙蓉花开时节。现在我工作和生活的小城,江畔也有芙蓉花。我偶尔路过,就停下来看一眼。这些芙蓉花,结结实实地扎根于江畔,结结实实地绽着或白或粉的瓣。美仍然是美的,只是有那么一刹那,我想起典籍中脆薄而美丽的芙蓉花,想起那陪伴我往水中路上的那株秋水芙蓉,想起晓,心底泛起淡淡的忧伤。
曾经青春的你我,步入中年的你我,于一朵朝开暮落的芙蓉花里,看见了永恒,看见了结结实实的时光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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