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芙蓉的朋友圈

□朱晓

近日的朋友圈，有被木芙蓉刷屏之势，大江南北的朋友，都在上传木芙蓉的靓丽之姿。英国诗人济慈说过：“美的事物是永恒的喜悦。”而分享和传播这种美与喜悦，也是人类发自内心的情结。

“芙蓉”之名，最早见于先秦屈原《楚辞·九歌·湘君》的“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后唐代王维引此著诗一首《辛夷坞》：“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有人可能觉得奇怪，水中之芙蓉如何长于“木末”了？《格物丛谈》已明辨之：出于水者谓之水芙蓉，荷花是也；出于陆者，谓之木芙蓉。

木芙蓉亦名木莲，是成都市花。蜀后主孟昶时期，于成都城头遍植芙蓉，每至秋季，“四十里为锦绣”，成都遂名“蓉城”。芙蓉秋季开花，朵大美丽，形似牡丹，煞是好看。它花姿秀丽柔美，风来，热情似火焰；风止，安静如处子。在树上、在叶间，展示着它们的清丽之质。

木芙蓉的朋友圈是宽广的，很显然，它的人缘极好。宋代的郑域曾赞它风韵不输牡丹：“若遇春时占春榜，牡丹未必做花魁。”元代的蒲道源也曾咏诗：“午醉未醒全带艳，晨妆初罢尚含羞。未甘白贮居寒素，也著绯衣入品流。”诗句尽显芙蓉秀丽柔美之姿。宋代王安石在《木芙蓉》中更将它比作微醉的美人：“水边无数木芙蓉，露染胭脂色未浓。正似美人初醉着，强抬青境欲妆慵。”

此刻的我，迎着霏霏细雨，漫步在黄桷树公园的五叠泉边，水里倒映着木芙蓉的容颜，轻柔妙曼，娇羞宛然，像水里的莲花，而枝头上的花朵，在细雨的抚触下，散发着清透淡然的美丽，忽然想起清代纳兰性德的那句：“相逢不语，一朵芙蓉著秋雨。”想想人这一生，无论是旧日的情怀还是今时的遇见，能够相逢就是缘分，萍水相逢也好，刻意知会也罢，终究是见着了，即使无语，却永远如同花香一般弥漫过淡淡的清香。

木芙蓉花开颜色不定，一日三换，所以又名“三变花”“醉芙蓉”。许多年前，为了观看芙蓉花这一个奇迹，我曾在园子里从清晨待到日暮，见证了它魔术般的神奇——随着晨光，白色的花儿慢慢绽放，可等你在园里随便逛一圈回来，它居然已经粉红着脸，羞涩地立在枝头。在你的惊诧间，它的颜色仍然一点一点儿的在变，等到下午，它就鲜艳给你看，那深红色的花朵，像一团团温暖而带希冀的火种，点亮你带着冷清秋意而落寞的心窝。

白居易曾在朋友圈里说：“莫怕秋无伴愁物，水莲花尽木莲开。”诗中的木莲就是木芙蓉。木芙蓉盛开的时候，正是晚秋时分。晚秋的画面，常常是清冷萧瑟的。淡淡的秋风里，只看到枯黄的叶子簌簌坠落。春夏的花朵在这个时节都已纷纷谢去，而木芙蓉却在此时悄然盛开，细雨斜风里开得最是鲜艳。

它不争春，也不与夏花同开，唯独选择一个肃穆的秋，绽放在严霜袭来的时候，所以它又被唤着“拒霜花”。木芙蓉这独有的性格，才真正令朋友圈的人动容。苏东坡曾有诗云：“千林扫作一番黄，只有芙蓉独自芳。唤作拒霜知未称，细思却是最宜霜。”蒲道源亦说：“丰肌弱骨与秋宜，宿酒酣来不自持。岂为严霜成槁质，要凭初日发妍姿。”

当然，木芙蓉的朋友圈不止是这些。爱好美食的朋友还知道，宋代有道名菜，以新鲜的木芙蓉花煮嫩豆腐，红白相映，如雪后红霞，美曰“雪霁羹”。朋友圈再扩大一点，知道的更广。有人还曾用芙蓉花染缯为帐，取名“芙蓉帐”，这说明芙蓉花还可以做染料，《长恨歌》也叹“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这还没完，李时珍在书中也提到了它，说木芙蓉不仅好看，浑身都是宝，花叶皆可入药，以其叶治疗痈疽肿毒恶疮，妙不可言。

其实不管朋友圈多么大，木芙蓉仍然是平凡而寂寞的，很少有人能懂它，所以有人选择木芙蓉一样的生活，就注定了寂寞的人生。对此，你看看柳宗元的朋友圈就知道了：“有美不自蔽，安能守孤根。盈盈湘西岸，秋至风露繁。丽影别寒水，秾芳委前轩。芰荷谅难杂，反此生高原。”此诗描尽了木芙蓉的美丽与孤独，深受风霜欺凌，诗人同情它的遭遇而移栽于住所轩前，乃以木芙蓉自比，怜花亦即自怜。诗人爱花、护花，实为自爱自慰，这也正是自古以来朋友圈内文人抚平内心创伤、驱走孤独幽愁的常见方式。

雨越下越大，我撑着伞，在树下仰视着它，只见木芙蓉层层叠放的柔软花瓣上，著了细细的雨滴，像少女一般娇嫩美丽，又像熟女那般风韵知性。它牵动着我的灵感，撩拨着我的文思，于是我把脚步停下来，静静为它写点文字，发在我的朋友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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