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草
看了电影《叶问》,想起一位老人来。不是因为甄子丹,是片尾出现的叶问本人,虽是武学大师,却像个书卷气十足的隐者。我想起的那位老人,晚年居住在成都仁厚街。仁厚街细细长长,地处从前的满城内。满城,清代是满蒙八旗驻军之地,相当于成都的城中城,树荫森森,行人稀少,至20世纪七八十年代,都是颇有古风的。1974年我念初一,班主任黄老师住仁厚街,曾请我们去她家玩。学校在长发街,去仁厚街要经过黄瓦街、桂花巷,听名字就很风雅。黄老师家在一个院落的最深处,她借小说给我们读,请我们吃李子,还给我们看她在两扇黑门上写下的板书练习。出入这条小街时,见到些老人坐在藤椅上喝茶,沉思,或打盹,但从无缘跟他们说过话。我想起的那位老人,很可能就这么与我擦身而过了。
多年后我已在报社做记者,才晓得这位叫陈子庄的老人,1974年之于他,生命只剩下两年了。陈子庄曾是杰出的武者,而最终成为国画的大师。从照片上看,他的风骨气质,跟叶问很相似,文武兼备。他身前之名颇不响亮,可谓寂寞。他1913年出生,四川荣昌人,16岁来成都,习武学画。成都武侯祠内有座铁香炉,据说几个有名武师在祠内小聚,每人都能用双手举起香炉来,唯有陈子庄只需一只手就能做得到。后来他却成了画家。优秀的画家,却也清贫至极,“文化大革命”中连画画的纸都买不起,好多画就画在报纸上;或在茶馆喝茶,信手就画在烟盒的背面,有心的人保存到今天,要卖,都能卖出好价钱。他喝最劣质的酒,下酒菜有时就是长了虫眼的生胡豆。据说他给工艺厂画扇面,一张才八分钱。如果他老人家活到了今天,一张不会低于万元吧。可惜他1976年就走了,那是就快苦尽甘来的时候。1988年,中国美术馆举办了陈子庄画展,轰动海内外,他被誉为“中国凡·高”。
再过一些年,陈子庄的名字又少被人提起了。想想也搞笑,如今就连凡·高本人的名气,也不如“凡·高奶奶”大。“凡·高奶奶”何人?一个自娱自乐的农村老太太……仁厚街?老子说,天地不仁。
陈子庄故去二十年之后,有个年轻漂亮的女诗人走进仁厚街,开了家卡夫卡书店。橱窗里供着卡夫卡的素描,书架上搁满先锋、前卫的书籍,还贴了名家照片、手稿或者手稿的复印件。开张日,老板送每人一本罗伯·格里耶的《重现的镜子》做纪念。我请教老板为啥取名卡夫卡?她说,这个名字看起来很对称,而念起来口感很安逸。我听了,呵呵笑,这是我听到的关于卡夫卡最有趣的说法。我有空常去逛逛,在那儿能遇到平时见不到的老朋友。但后来去买书的人日渐少了,终于在冷清中关了门。听说,女老板改行去了西藏拍电视,还获了奖。
前几天我下山进城,路过仁厚街,卡夫卡书店的故址、黄老师的故居,我都辨认不出来了。而陈子庄的身影,却感觉还投映在某一堵老墙上,静静谛听着移动的光阴。
我写了一个中篇小说《岁杪》,发表在《十月》2016年第3期,里边的庄爷爷,就是我心中的陈子庄。
新闻推荐
共享单车进入后竞争时代:城市管理规则逐渐完善 环保处理报废车辆成共识
共享单车进入后竞争时代:单车回收的废旧轮胎经过处理后,被当作原料制成了鞋子。一度被列为“新四大发明”的共享单...
成都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成都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