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你不要拽

□朱文建

不同的时代总会产生一些不同的民间语言、顺口溜等等，这些东西虽然看上去难免粗俗，却体现了当时人们的生产生活，以及人们在那个时代的心态，妙趣横生，至今想来还很有意思。

以前日子穷，饭都吃不饱，一日三餐清汤寡水，照得出人影子还不算，有一句调侃话说：“钟敲十二点，端起我心爱的土巴碗，打了二两清稀抱，只见米汤不见饭，一喝一个凼，一吹一个浪。”碗里都起水浪子了，又有一个形象的比喻——倒地下狗都撵不倒。简直就是米里头掺水，清上加清，连狗都撵不倒，可想这种饭填得饱肚皮不，两泡尿一屙就没得了。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上中学的时候，老师在上课时提到一句话，“坐在山上闷悠悠，心里想着冒儿头。”

成都没有山，这个山当然就是指北门上的斧头山。大家一天到黑蹶起屁股做，冬季农闲就修水渠挖水库担泥巴，一个个累得猴筋一样，肚皮里没半点油水，饿得咕咕直叫。歇班的时候，有人就坐在斧头山上俯视山下，一时大发感慨，说出了这句不同凡响的话来。冒儿头是啥子？是饭，舀得垒尖尖的饭就叫冒儿头。

“老太婆，尖尖脚，汽车来了跑不脱，进医院，四五角”。那个时候尖脚老太婆多，几乎每家人家里的老太婆都是尖尖脚。我的外婆就是尖尖脚老太婆，走起路来颠一颠的，还要杵一根竹棍，汽车来了当然跑不脱。现在，尖尖脚早就成了古董。

“只要滚滚转，天天油大饭”，那阵开汽车很了不起，现在汽车到处都是，只恨路少又窄。

还有一句顺口溜，“小伙子你不要拽，你的工资十八块，坐飞机到南海，扇个盒盒滴点矮。”

大家都是清一色的农二哥，隶属697100部队。6就是镰刀，9是瓜当，7是锄头，是专门用来淋菜泼尿水的农具，1是扁挑，00就是尿桶了。这个部队庞大，每天就晓得背太阳过山，工人上班拿钱，比起挖泥巴的就要高几篾块了。特别是小伙子，哪怕长得再丑，只要是工人都吃得香，屁股后头跟一串女娃子。虽说只有十八块钱的工资，在那个年代也不错了，坐飞机到南海，当然不是真正的南海，而是指的黔江小南海。耍女朋友叫扇盒盒，这是成都人的独称，小伙子见了面就问：“喂，扇盒盒没有？”“哪去扇，你给我找一个嘛。”“给你找一个，我还没有扇倒哩。”小伙子扇了个盒盒虽然滴点矮，拿十八块钱的工资跟盒盒在一起还是很拽的。这句顺口溜也透出一股淡淡的醋意，毕竟盒盒不是那么好扇的。

“有钱的人大不同，身上穿的是灯草绒，手一老（抬）金手表，脚一踢华达呢，眼睛一眯收音机，嘴巴一咂（张）金牙巴”。这身行头就很不一般了，那阵一个个都是穿的土蓝布衣服，一副秋眉秋眼的样子，灯草绒华达呢是高级面料，一般人根本就穿不起。金手表收音机都是高档紧俏东西，当时家里有一台收音机，保证惊动四邻。

那阵卖菜都在路边树林下偷偷摸摸地卖，不然就要遭割尾巴。有个小伙子从路边过，看到一个长得可以的女娃子在买菜，就起了心。卖菜的老头算不来账，八分钱一斤，三斤好多钱？他上去就帮女娃子说：“三八二十三。”侧边人就说不对哦，三八二十四嘛，咋个烧人家老实人呢？小伙子很不安逸，随口说出一句话：“三八二十三，关你屁相干，我多添一分钱，就把盒盒扇。”从包里摸出一分钱放在卖菜老头手上。但女娃子并不买他的账，愣了他一眼，一分钱就想把盒盒扇，转身走了，小伙子这才是偷鸡不成还蚀把米。

后来流行的确良的卡，又有一句话说，“上的下的，包包头空的”。有的人就在白色的确良衬衫上衣包里揣一张五元或十元的票子显摆，走起路来挺胸抬头，十分打眼洋气。五元叫驼背，十元叫杠子，那是很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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