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河的巨人靴子

◎颜小鹂

去流沙河叔叔家串门儿是我喜欢的一件事情。那时他住在成都步后街四川省作协宿舍院子里,那是单元楼房,今天如果还在的话,就可以定义为老掉牙的老楼了。楼里没有电梯,楼道很暗也很窄,沙河叔叔家在三楼,他家的门是深棕色的,门外还有一道防盗铁栅栏。每次敲门后,就能听到吱吱沙沙的拖鞋声,那是沙河叔叔来开门了。

记得有一次去沙河叔叔家,是一个寒冬的日子。大家都知道成都的冬天,房里的温度与室外差不多,阳光也很少,格外的阴冷潮湿。当时有的人家生蜂窝煤炉子取暖,有的烧天然气炉子取暖,用电取暖器取暖的人家极少。沙河叔叔家什么取暖的炉子都没有。我进到房间里,看到与门正对着的是一张不大的书桌,书桌前放有一把椅子,左右两侧还放了两把椅子,就算着是客人坐的了。书桌下面有一个奇怪的东西,像一双巨人穿的靴子。进门右手边有一排书架,放着一些书籍。

那也是一个阴天,房间里没有开灯,光线很暗,只有靠窗的书桌上有些亮光。我还记得那天他的样子:他穿着深灰色的老式棉袄和棉裤,瘦瘦的身板被紧紧地裹着,看起来他很暖和。他的手上戴一双露出指头的手套,脚下一双厚厚的毛袜子拖着皮拖鞋——看着也很保暖。我那次去是向沙河叔叔为我们的校园文学社的社刊讨要一个题词。他很痛快地答应了。

他去书柜找出毛笔和宣纸的信纸,他问我:“写啥子呢?”我说:“写一首诗吧。”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在书桌前坐下来,把桌子上正在写的稿子收了收,把信签纸铺开,然后脱掉拖鞋,把脚伸进了那双巨人靴子里,跟我说:“我这个可暖和了,寒从脚下起,这下一点也不冷了。”

“哦,原来是电热靴呀,看起来像巨人的靴子!”

“巨人的靴子?哈哈哈,这个名字好。你回家让你妈妈也给你爸爸买一双,热乎得很。”他很惬意地点上一根烟,开始与我闲聊起来。他说:“你知道你们颜姓的开姓祖先是谁吗?”“颜回呀!”“对,你们颜姓很了不得的,是孔子最得意的弟子颜回的后裔哦。知道四大家是指哪些吗?”他也不等我回答,自顾自地说起来。“四大家就有你们颜家。还有孔孟曾,大家提得比较多的是孔子孟子,是儒家的代表人物。提得最少的是曾参,他也是孔子的弟子。他的《孝经》最有名,孔子去世后,他为孔子守墓3年……”

他一边讲着,一边问我:“写啥子好呢,我抄一段曾子的话如何?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写完,他并没有站起来,而是递给我说:“你看这个行吗?这几句话的意思你懂吧!是希望你们小朋友要树立远大的志向,要意志坚毅,因为你们肩负重任,任重道远啊!”听沙河叔叔一席话有热血青春的感觉。那几句话写在宣纸上好有气势。

离开的时候,沙河叔叔说:“我的任务完成了,我就不送你了哈,我太不想离开巨人靴子了。”后来沙河叔叔搬去了新房子,那房子有了电梯,但却没有了巨人的靴子!

(摘自《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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