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丽君
在姨妈的寿宴上,我总算看见了刘星。刚过而立之年的他,腆着个啤酒肚,仿佛十月怀胎即将分娩的妇人;早生的华发,犹如干枯的野草,贴在光秃秃的头顶四周;黝黑的脸颊,皱纹密布;黯淡无光的双眸,隐隐透出历经尘世的沧桑。
以前,常听表姐说,这位叫刘星的远房亲戚,是十里八乡都夸赞的俊俏后生,是许多女孩倾慕的梦中情人。想当年,前来给他做媒的人差点把家里的门槛踏平。足见当年风华正茂的他,确实是个大帅哥。而今,当我亲眼目睹他的“风采”后,怎么也难将他与帅哥挂上钩。表姐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向我招招手。我尾随表姐来到僻静处,她说起了刘星的故事。
十三年前,刚满十八岁的刘星,从成都一所保安学校毕业,被分配到东莞一家台资企业当保安。他外形俊朗,聪敏伶俐,颇受老板赏识,很快就被提拔为仓库管理员。享受着公司优厚的福利待遇,刘星意气风发,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在东莞安家落户,娶妻生子。
半年后的某天深夜,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住在仓库底楼保管室的刘星从睡梦中惊醒。“哪位?”“刘老弟,我是王老五。蒋大哥心脏病犯了,要立即送医院抢救,你快出来搭把手!”刘星听后,睡意顿消。刘星刚打开防盗门,王老五一步跨进来,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抵得他胸口生疼。门外,三个蒙面大汉,全都拿着明晃晃的匕首。此时的刘星,被死亡的阴影笼罩,如泥塑般呆立着。“愣着干啥子?快把仓库钥匙交出来!”王老五恶狠狠地吼道。刘星抑制内心的恐惧,缓缓挪动双脚,而后抖抖颤颤地从办公桌的抽屉夹层里,掏出了钥匙。“你娃乖乖呆在这里,如果要去报警,就莫怪我心狠手辣哈。”尔后,四人隐没在漆黑的夜色中。
歹徒离开后,刘星一下子瘫软在地,但求生的本能,驱使他必须马上行动。他悄悄挪到门口,凝神观望,确认没有危险后,立刻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仓库相反的方向飞奔。刘星气喘吁吁地跑到公司门口,正想寻求帮助,却发现三名保安倒在血泊中,一地耀眼的嫣红,刺得他眼睛生疼。就在他感觉生命快要走到尽头时,一辆出租车从对面缓缓驶来,他一个箭步冲到路中央:“救命啊!救命啊……”
出租车将刘星送到火车站,他买好回家的火车票后,立即打了报警电话,就永远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
据说,警察在调查这桩盗窃命案时,曾将他列为嫌疑犯,拘留了好几个月,后来多亏那个报警电话,才免除作案嫌疑。经此磨难,刘星常受噩梦困扰,开始变得敏感、胆小。整日呆在老家的小山村,与鸡犬相伴。
时间是疗伤的良药。三年后,刘星渐渐从阴霾中挣脱出来。一天,表兄归乡省亲,宴请亲朋好友。表哥那簇新的小汽车和一身名牌,让刘星艳羡不已,遂央求表哥帮忙找份工作。表哥拍着胸脯说:“都是自家兄弟,跟着我,不会让你吃亏。但你记住,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不说。”刘星忙鸡啄米似的点头允诺。
半个月后,刘星跟随表哥去了云南。表哥的公司在一个十分偏僻的小镇上,由一幢两楼一底的洋楼和一个农家四合院组成。公司的主要业务是批发小百货。刘星留守店内,负责门市批发业务,表哥和手下则经常出差。尽管每日顾客寥寥,表哥却并不在意,每月给刘星的工资,抵过外面打工的三四人。刘星对自己的工作非常满意,盘算着过两年就能回县城买房买车,让年迈的父母享点清福。
一年后的某天中午,刘星正守在店内昏昏欲睡,几辆警车突然呼啸而至。刘星和几名员工还没搞清是怎么回事,已被戴上手铐押回了警局。经过审讯,刘星最终被无罪释放。出来后才知道表哥因为贩卖毒品被判了死刑。
至此,刘星对任何事情都心怀警戒,不愿出门,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发呆。直到有了孩子,他才破例出门打工,但没有技术的他,只能在建筑工地干些体力活。风吹日晒中,刘星日渐失去往日的风彩,由一个大帅哥,变成了今日的模样。幸运的是,妻子对他不离不弃,并充当起家里的顶梁柱,四处打工赚钱把这个家撑起来。
表姐刚讲述完,喝完酒的刘星正被他的老婆搀扶着,一摇一晃地往家里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不由得心生感慨:还好,到底还有个疼他爱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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